“慕成安也问过这些问题,”见浮岁礼为自己斟茶,胖境师拱拱手,继续回想道:“何戎昱知道陆家不会把家产留给他,此次乡试本打算中举,出人头地,结果不知怎的在考场上睡着了,下次还要等三年,他不想再寄人篱下,不想等了,所以选择拿出手札,先把陆家的钱搞到手。”
外面突然阴沉下来,凉风拂进窗口,掠过浮岁礼脸面,他眼睫微颤,陷入沉思。
“事成之后,慕成安可以分得一百两黄金,”女境师拿出另一块帕子擦嘴角,困惑道,“何戎昱为何不自己去勒索陆家,这样三百两黄金都是他的。”
“这可不一样,他要是自己去,或许小命就没了,”浮岁礼拉回思绪,满了茶,“这封手札决定着整个陆家的生死,陆老爷一旦知晓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何戎昱无权无势,在别人的地盘上威胁,这不是找死吗?而且,他现在的身份是陆锦,就算报官,且不说丁晖是陆老爷的连襟,凭着知情不报、私藏证物、顶替死者身份的罪名也少不了要吃牢饭……”
外面开始下起细雨,浮岁礼看向被推出支起的窗外,片刻后收回目光,落在茶杯上:“反观慕成安,他的父亲在京都做翰林学士,在巴水镇是赫赫有名的,连丁晖也不敢得罪,东西交到他手里,一来镇得住陆府,因为若报了官,他说的话很有分量,二来,若陆老爷转移尸体,毁灭证据,何戎昱本身没有人手,没有任何办法,但慕成安可以派人守住埋尸地,三来就是慕成安想娶何婵,有了这层关系,何戎昱会放心很多……”
“只要把手札交给慕成安,事成之后,何戎昱便能不费力气得到两百黄金,不仅如此,”浮岁礼眼中少有的冷,“陆家焦头烂额、费心筹钱,而他隐匿其中,等着把这些钱收入囊中,像个台下的看客,看着往日颐指气使的陆家被耍得团团转,这种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他一定乐在其中。”
女境师后背一冷,倒了早己凉透的茶,换上热的,握着杯沿喝了一口。
“何戎昱这算盘打得还真好,”胖境师忍不住出声怒道,想起什么,“对了,当时陆靡和丁晖小女儿关系很好,便没跟着陆老夫人去避暑,这才让何戎昱钻了空子。”
“丁晖是站在陆老爷那边的,”浮岁礼说,“所以陆锦没有选择交给他,至于陆靡,陆锦应该是担心妹妹受到伤害,对了……”
浮岁礼看向胖境师:“你之前说陆锦告诉何戎昱,若跟着陆老爷出去没有回来,便把手札交给陆靡……”
胖境师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点点头。
浮岁礼顿了顿:“所以陆锦知道此次出去可能会死。”
雨下得愈发大,小二忙去把窗放了下来。
周遭带雨具的客人早走了,剩下的一些在慢慢用饭喝酒,说闲话。
三人都没再开口,各自沉闷起来。
“对了,你们怎么遇到的魃?你们西个人,魃竟然敢现身。”浮岁礼问。
“我们没想到慕成安会派人守着埋尸地,更没想过陆老爷会去转移尸体,所以没盯着他俩,想着自己去韶山找找看,我们西个人分成两拨找,说好了酉初在庄子门口会合,一起回陆府,”胖境师吐出一口气,“我和师妹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发现手上的红线竟有异动,便知他们两个出事了。”
“红线?”
女境师解释道:“这是雪萝门境师之间传达消息的一种,把红线缠在手腕上,注入灵术,能感知彼此是否遇到危险。”
“哦,还能这样,”浮岁礼眉目舒展了一些,心道,“不知师父会给我什么?”
胖境师颤声说:“他们遇到不止一个祟,除了魃,还有个大祟。”
“什么?”浮岁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设祟境,不可能会拉入两个祟,”胖境师紧捏着杯身,痛苦地闭上眼,“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大祟是你们拉入的,你稚气未脱,不太可能,应该是你师父,另外一种……”
他脸上血色尽褪:“那祟是魑!”
“什么意思?”浮岁礼见面前二人神色紧张,也不由得担忧起来,“魑又如何?”
“魑是大祟之首,夜国祟境之主,可以任意出入境师设的祟境,于他而言,不过是耗些修为,于我们这些境师,却是灭顶之灾。”
“在聊什么呢?”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两位正在忧惧生死,突然听到背后这一声,脸色更白了,倒是浮岁礼,抬眸一看,瞬间露出喜色:“师父,你来啦。”
闻言,两位境师踉跄着站起来,连忙回身问:“南公子,我两位师兄如何了?”
“没事了,不过还在昏睡。”南楼月朝门外看了一眼,淡淡地回道。
两位境师对着南楼月长鞠一躬道了谢后,忙朝着楼上走去。
浮岁礼觉得他师父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南楼月敛下心绪,微探身平视浮岁礼,温声说:“在想给你上药。”
“嗯?”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有伤,现下好像有点疼。
南楼月拉着他过来坐下,伸出另一只手,那手上躺着个小瓷瓶和片叶子。
“把这个敷上,”南楼月把瓷瓶里的粉末倒在叶子上,用手轻轻抚过,那些粉末像是被粘住了,贴在浮岁礼额上也没掉下来。
“师父,您听到他们刚说的话了吗?”浮岁礼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被吓到了?”南楼月拿过一个杯子,往里倒茶,笑着说,“不怕,有师父在。”
他喝完茶,旁边人却一首没吭声,南楼月心道奇怪,侧头看过去。
浮岁礼连忙垂下脸。
南楼月看他神色紧张,想了想小徒弟不过十七,听见要掉命的事,心里自然害怕。
他嘴角噙起笑,抬手抚上小徒弟的头:“师父待会儿送你一样东西,它会保护你,就不用怕了。”
浮岁礼话在嘴里打转,余光看见他师父素白的腕骨,心里越发慌乱,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抬眸看着南楼月说:“师父,那个杯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