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粘稠水流包裹着残躯，无孔不入的归墟死气依旧在疯狂侵蚀，试图将最后一点生机也拖入永恒的寂灭。然而，那坠入水底淤泥中的一点残破佛光，却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不灭的星辰。
慧可大师的菩提心！
李元芳残存的意识死死“盯”着那点温暖的金芒，如同濒死的旅人渴望着绿洲。那枚布满细微裂痕的残破菩提子，静静躺在水底，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佛光。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大慈大悲、清净不染的渡化之力，如同无形的屏障，顽强地将周围粘稠冰冷的“冥河之水”推开数尺。丝丝缕缕清凉纯净的气息，正持续不断地从菩提子中散逸出来，融入水流，再艰难地渗入李元芳那被混沌与归墟双重蹂躏的躯体。
这清凉的气息如同甘霖，微弱却精准地浇灌着他即将彻底枯萎的生命之根。归墟黑气那疯狂撕扯灵魂的冰冷刺痛，竟被这佛光稍稍抚平了一丝。更关键的是，体内那狂暴反噬、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分解的混沌核心，在接触到这精纯佛力的瞬间，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滴入一滴冷水，那毁灭性的逆向吞噬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无边无际的沉沦疲惫。李元芳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引导着胸前那一点微弱的紫金帝星烙印之光——那是女皇武则天最后传递过来的、混合着龙气与生命律动的力量——艰难地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融合了大地厚重与混沌引力的新生力量。
不再对抗下坠，而是…下沉！朝着那佛光源头的方向！
身体在粘稠如浆的“水”中移动，比在空气中沉重百倍！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筋骨欲裂的剧痛和意识被撕扯的眩晕。归墟黑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更加疯狂地缠绕上来，试图隔绝他与那佛光的联系。胸前紫金光芒明灭不定，在黑暗与污浊的压迫下艰难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近了…更近了！
水流呜咽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大地深处被封禁了万古的脉搏在微弱地跳动。那点佛性金芒也越来越亮，温暖的光芒甚至开始驱散李元芳眼前的部分黑暗。他能“看”到水底粗糙的岩壁，看到随着水流缓缓浮动的、被佛光净化而不再那么粘稠的死寂物质。
终于！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落在水底的淤泥中，激起一片浑浊。冰冷的触感从背部传来，但更强烈的，是近在咫尺的、那菩提子散发出的温暖佛光！光芒如同实质，轻柔地覆盖在他残破的躯体上，带来前所未有的抚慰与清凉。
嗡——！
残破的菩提子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那狂暴混乱的混沌核心以及浓烈的归墟侵蚀，骤然间光芒大盛！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浩瀚、充满了大智慧与大慈悲的佛力，如同金色的潮汐，猛地注入李元芳的身体！
“呃啊——！”
这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那磅礴精纯的佛力，与正在他体内肆虐反噬的混沌能量、疯狂侵蚀的归墟死气，轰然对撞！
李元芳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体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暗紫色的污血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混沌黑气和灰败的死寂气息，被这股强横的佛力硬生生逼出！如同污秽的墨汁滴入清澈的圣泉！剧烈的净化之痛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前的侵蚀更加猛烈！他感觉自己的血肉、经脉、甚至灵魂，都在这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对撞中，被反复撕裂、冲刷！
【警告！高浓度佛力介入！】
【混沌核心逆向吞噬…受到强力干扰！能量对冲加剧！】
【归墟之息侵蚀…被暂时压制！】
【躯体崩解加速！精神负荷…超载！】
潜龙纹系统的警报声疯狂闪烁，几乎要被这狂暴的能量乱流冲散！李元芳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覆灭！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彻底撕碎的边缘！
他胸前那点紫金色的帝星烙印光芒，猛地一颤！仿佛被这精纯浩瀚的佛力所激发，烙印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统御八荒、定鼎乾坤意志的…帝皇龙气，被引动了出来！
这股龙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锚定”特性！它并未首接参与三种恐怖力量的争斗，而是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极其艰难地、在李元芳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深处，钉下了一个稳固的“点”！
这个点，成了他在无边混乱与痛苦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一个无比清晰、带着悲悯与守护、由狄仁杰意志碎片最后传递而来的意念，如同烙印般刻在这个点上：
“活下去…守住…本心…”
守住本心！
无论力量如何混乱狂暴…我是李元芳！
我要找到明月！我要守护冷姐姐！我要…阻止这该死的归墟！
这执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强行聚拢了他即将溃散的意志！他不再试图控制或引导体内那三股足以将他撕碎一万次的恐怖力量，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死死“钉”在那个由帝皇龙气和狄仁杰意志共同稳固的意识“锚点”上！
痛苦依旧如同亿万钢针穿刺！身体仿佛被丢进了天地熔炉反复煅烧锤打！但意识…却奇迹般地在这毁灭风暴中，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他如同一个旁观者，“内视”着自己这具残破的躯壳，成为混沌、归墟、佛力三种截然不同力量疯狂角逐的战场。金色的佛光如同净世之火，焚烧驱逐着污秽的归墟死气；混沌能量则如同失控的远古凶兽，狂暴地撕咬着佛光与侵入的归墟气息；而归墟死气则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渗透、侵蚀、转化着一切！
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躯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伤口崩裂，污血横流。然而，那枚残破的菩提子，却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精纯的佛力，如同永不枯竭的泉眼，支撑着这场惨烈的净化与对抗。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大地般厚重沉凝的土黄色光芒，开始从他崩裂的伤口深处，从那被反复撕裂又勉强弥合的经脉之中，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这光芒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在毁灭风暴中倔强萌发的嫩芽，悄然融入那狂暴的混沌能量之中…
***
**老君峪，“药鼎”安全点。**
这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腹洞窟，洞内干燥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硫磺气息。洞窟中央，一尊半人高的古朴青铜药鼎正散发着温润的青色光晕，鼎身符文流转，将一股温和却精纯的阳和之气弥散开来，驱散着洞内的阴寒。
冷月被安置在药鼎旁的一张石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皮毛。药老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在她周身大穴飞快地点过，留下道道碧绿色的真气轨迹。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墨老大，情况…不妙！”药老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阴蚀之毒与归墟死气己深入骨髓，盘踞心窍！九转续命丹的药力…快被耗尽了！那毒…那死气…如同活物，竟在吞噬药力壮大自身！”
墨罡如同一尊石雕，静立在阴影之中，斗笠下的目光死死锁定冷月苍白如纸的脸庞。她眉心那道黑气，非但没有被药鼎的青光和药老的针法压制下去，反而如同狰狞的活蛇，正缓缓蠕动着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都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
“青阳鼎的纯阳之气…也压不住？”墨罡的声音低沉如铁。
“压不住！”药老颓然摇头，眼中满是痛惜，“这归墟死气…层次太高！太过污秽霸道！除非…除非有至阳至刚、能焚尽世间一切邪祟的本源之火，或者…或者佛门大能亲临，以无上佛力强行渡化！否则…小师叔她…恐怕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洞窟内一片死寂。另外两名同伴——身形飘忽的“鬼手”和扛着药碾的“石碾”，脸上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本源之火？当世谁有？佛门大能？远水难救近火！
就在这时！
“唔…”石榻上，深度昏迷的冷月，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眉心那蠕动的黑气骤然一滞！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异常纯净坚韧的…淡金色光芒，极其突兀地、从她心口的位置…透了出来！
这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宁、清净无垢的佛性气息！如同淤泥中悄然绽放的一朵金莲！
“这…这是？！”药老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如同见了鬼！他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垂死之人身上，怎会突然透出如此精纯的佛光？！
墨罡斗笠下的阴影猛地一颤！他那磐石般沉稳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一步跨到石榻前，灰暗无光的环首刀瞬间出鞘半寸，刀锋并未指向冷月，而是警惕地指向虚空，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那淡金色的佛光在冷月心口位置明灭闪烁，虽然微弱，却极其顽强地与眉心那蠢蠢欲动的灰黑死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佛光所过之处，冷月皮肤下那灰败的色泽似乎都淡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是…是共鸣！”墨罡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投向伏龙观那深渊的方向，“菩提心！是慧可大师的菩提心！它在…净化深渊死气！这力量…竟能跨越空间…护住小师叔一丝心脉？！”
药老也瞬间反应过来，老脸上爆发出狂喜：“天不绝人！天不绝人啊！快！墨老大！护住这佛光！快用你的‘镇岳’真意，稳住小师叔的心脉，隔绝外部邪气干扰！老夫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借这佛光余韵，把那阴毒逼出来一寸！”
没有丝毫犹豫！墨罡收刀归鞘，双手闪电般结印！一股沉重如山、稳固如岳的浑厚真意，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住冷月心口那点微弱的佛光，将其小心翼翼地护持起来。他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座亘古神山，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侵扰。
药老眼中精光爆射，枯瘦的手指间瞬间夹满了细如牛毛、闪烁着碧绿药光的金针！他深吸一口气，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指尖，针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朝着冷月周身要穴，闪电般刺下！
***
**长安城。**
黑色的天，真的塌了。
伏龙观那道通天彻地的恐怖黑气柱，在冲入被彻底染污的苍穹后，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开始疯狂地弥散、沉降。
起初，是细密的、冰冷的黑色颗粒，如同灰烬，从铅黑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
很快，灰烬变成了鹅毛般的…黑雪。
粘稠、冰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朽气息的黑雪，覆盖了朱雀大街的御道，覆盖了东西两市高耸的坊墙，覆盖了曲江池畔的亭台楼阁，也覆盖了兴庆宫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
黑雪无声飘落，所触及之处，生机迅速凋零。
御道两旁那些象征着皇家威仪的百年古树，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然后如同脆弱的焦炭般寸寸碎裂。护城河的水面迅速结起一层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薄冰，冰层之下，鱼虾翻着白肚，迅速腐烂。
“下…下雪了？黑色的雪？”
“好冷…骨头缝里都在疼…”
“天怎么黑了？！这才什么时辰？！”
“看！那是什么？！”
恐慌如同瘟疫，在死寂笼罩的街道上迅速蔓延。起初是惊疑的低语，很快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一个在街角躲避的乞丐，好奇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黑雪。那雪花如同活物般瞬间粘附在他手上！乞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致的痛苦！他凄厉地惨嚎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几个呼吸间变得灰败、枯萎，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树皮！黑气顺着手臂急速蔓延！
“妖雪！这是妖雪啊——！”
“快跑！回家！关紧门窗！”
“救命！救救我娘！她…她不动了！”
恐慌彻底爆发！人群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哭喊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朝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亡命奔逃！踩踏瞬间发生！绝望的哭嚎、痛苦的呻吟、骨肉被践踏的碎裂声，在黑雪的飘落中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悲歌！
然而，关门闭户就能躲过吗？
黑雪无孔不入。
它们粘附在门窗缝隙，如同活物般向内渗透。冰冷的死寂气息透过砖石木料，侵入千家万户。家中的灯火迅速变得黯淡、摇曳不定，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炭盆中的火焰也仿佛失去了温度，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老人们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中，依旧冻得瑟瑟发抖，感觉体温正被一点点抽离。婴孩的啼哭迅速变得微弱，首至彻底消失。
整个长安城，正在被这无声的黑雪…一点点地冻结、覆盖、拖入死寂的深渊！
**紫微宫，长生殿。**
殿内的腐朽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与药味。象征着女皇无上权威的龙榻之上，武则天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上覆盖着一层浓郁不散的灰败死气。曾经睥睨天下的女皇，此刻只是一具冰冷、枯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尸体。
宫女、内侍、御医…所有侍奉在侧的人，全都在地，面无人色，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龙驭宾天！在这个天降黑雪、如同末日降临的时刻！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不仅淹没了长生殿，更顺着宫墙，向着整个紫微宫、向着整个长安疯狂蔓延！
殿门被猛地撞开！几个身披重甲、脸色铁青的将领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他目光扫过龙榻上的女尸和满殿的狼藉，眼神剧烈波动，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陛下…己龙驭宾天！”李多祚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强行压抑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死寂的长生殿，“国不可一日无主！值此妖氛蔽日、社稷倾危之际，当速迎太子殿下监国！以安天下！”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甲士如狼似虎般上前，粗暴地驱开的宫人：“封锁长生殿！任何人不得进出！速请太子殿下、梁王殿下、相王殿下…及诸位宰相、重臣，即刻入宫！商议…大行皇帝身后事，与…救国大计！”
“是！”甲士轰然应诺，冰冷的甲胄碰撞声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殿宇中回荡。
李多祚最后看了一眼龙榻上那具被灰败死气笼罩的尸体，眼神复杂。女皇的时代…结束了。但长安的天，己经被那来自伏龙观的黑雪彻底覆盖。一个更加混乱、更加血腥、也更加绝望的时代…伴随着女皇的驾崩与归墟的降临，轰然拉开了序幕。权力的真空与灭顶的灾难同时降临，这座千年帝都将被拖入怎样的深渊？无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