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冥河之水”中，李元芳如同沉入琥珀的虫豸，被凝固在毁灭与救赎的夹缝里。
残破的菩提子静静躺在水底淤泥中，散发出温暖而坚韧的金色佛光，将粘稠的归墟黑气隔绝开数尺。这光芒如同净世的圣焰，持续不断地冲刷着李元芳残破的躯体。每一次光芒拂过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带来剧烈的净化之痛，暗紫色的污血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混沌黑气与灰败死气被强行逼出，如同墨汁滴入金色的圣泉。
体内更是惨烈的战场。
精纯浩瀚的佛力，如同金色的怒涛，正面冲击着狂暴反噬的混沌核心与无孔不入的归墟死气。
混沌能量如同失控的远古凶兽，在佛光的压制下狂暴挣扎，撕咬着侵入的异种力量。
归墟死气则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渗透、侵蚀、转化着一切。
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脏腑中疯狂角逐、碰撞！每一次对撞都如同山崩海啸，让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意识在无边痛苦的海啸中载沉载浮。
【警告！能量对冲峰值！躯体崩解临界！】
【精神污染度：100%…维持…】
【混沌核心能量：紊乱！佛力介入…17%…】
【归墟之息侵蚀：被压制！残余污染：38%…】
潜龙纹系统的警报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彻底撕碎。李元芳的意识死死“钉”在意识核心深处那个由帝皇龙气和狄仁杰意志共同稳固的“锚点”上。
活下去！守住本心！
我是李元芳！
明月！冷姐姐！
这执念是他在毁灭风暴中唯一的光。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缕被菩提佛力意外激发的、来自胸前帝星烙印的微弱龙气，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如同找到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点，竟不再是无根浮萍！它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统御”特性，并非首接对抗，而是如同无形的纽带，极其艰难地尝试着…沟通！
沟通的目标，赫然是那正被佛力压制、狂暴挣扎的混沌核心！
嗡——！
李元芳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席卷全身！那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气息的混沌核心，在接触到这一丝微弱龙气的瞬间，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并非被压制，更像是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注视”下的…本能蛰伏！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大地般厚重沉凝的土黄色光芒，从他崩裂的伤口深处，从那被反复撕裂又勉强弥合的经脉之中，渗透出来。这土黄光芒异常坚韧，如同毁灭风暴中倔强萌发的嫩芽，悄然融入那狂暴的混沌能量。
土黄光芒、微弱龙气、狂暴混沌能量…三者之间，竟开始产生一种极其微妙、难以理解的…共鸣！
仿佛…混沌找到了承载它的“大地”，而龙气…则成为了那统御混沌与大地意志的…无形之“锚”！
虽然这共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滴奇异的催化剂！那狂暴反噬、几乎要将李元芳彻底吞噬分解的混沌核心，其毁灭性的逆向吞噬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一丝，但对于濒临彻底崩溃边缘的李元芳而言，却如同在无尽深渊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他残存的意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再仅仅是“钉”住，而是开始本能地、极其艰难地引导着那土黄光芒与微弱龙气，尝试着去“安抚”、“梳理”那狂暴的混沌核心…
***
**老君峪，山腹洞窟。**
青阳鼎散发着温润的青色光晕，纯阳之气弥漫，却依旧无法彻底驱散笼罩在石榻上的阴寒死寂。冷月躺在那里，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玉雕像，眉心那道灰黑色的死气如同狰狞的活蛇，依旧在缓慢而顽固地向上蔓延。
药老枯瘦的手指快得只剩残影，细如牛毛、闪烁着碧绿药光的金针精准地刺入冷月周身要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他一声低沉的闷哼，汗珠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他在以毕生修为为引，配合金针药力，强行疏导那盘踞在冷月心脉深处的阴蚀之毒与归墟死气。
墨罡如同一座亘古神山，矗立在石榻旁。他双手结印，一股沉重如山、稳固如岳的浑厚真意牢牢笼罩着冷月心口那点顽强闪烁的淡金色佛光。这佛光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是冷月心脉中唯一能与眉心死气抗衡的力量源头。
“鬼手”和“石碾”守在洞口，气息凝重，警惕地感知着洞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呃…”石榻上，深度昏迷的冷月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颤抖的瞬间！
异变突生！
嗡——！！！
那点被墨罡“镇岳”真意小心翼翼护持在心口的淡金色佛光，毫无征兆地…猛地一亮！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坚韧的佛性气息骤然扩散开来，带着一种…仿佛从极深极远之地传来的悲悯与守护意念！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药老下针的手猛地一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菩提心！是菩提心的力量在增强！它在净化深渊！这股力量…传递过来了！小师叔有救了！”
墨罡斗笠下的阴影剧烈波动了一下，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镇岳”真意护持下的那点佛光，此刻仿佛接通了某个遥远而强大的源泉，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力量！他立刻收敛心神，将自身真意催发到极致，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确保这股跨越空间而来的佛力能毫无阻碍地注入冷月的心脉！
“药老！快！借这股佛力，强攻心窍！”墨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药老眼中爆发出决绝的精光，再无保留！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团浓郁的碧绿光华，混合着青阳鼎的纯阳之气，狠狠点向冷月眉心那道蠕动的灰黑死气！
“给我…滚出来！”
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浓郁的死气被精纯药力、纯阳之气与骤然增强的佛光三股力量同时冲击，猛地一滞！紧接着，一声极其细微、却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鸣，仿佛从冷月体内深处传来！那蠕动的灰黑色死气如同被灼烧，竟真的被逼得向后缩回了一线！
冷月眉心那令人心悸的灰败色泽，似乎也随着这一线的退缩，淡去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有效！虽然代价巨大，药老脸色瞬间灰败了几分，但眼中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
**长安，西市，某处隐秘粮仓地窖。**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和霉变的气息，弥漫在昏暗的地窖中。几盏油灯如豆，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张简陋的木桌。
张柬之靠坐在一张铺着厚厚皮毛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一条手臂用夹板固定着，缠满了渗血的布条。他身上的官袍早己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黑色的雪渍。尽管形容狼狈，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却燃烧着比油灯更加炽烈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地窖内或站或坐，挤着十几个人。有穿着神策军低级军官甲胄的，有身着便服却眼神精悍的，还有几个穿着普通商人或力夫服饰、但气息沉凝的。他们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
“相爷…伏龙观那边…彻底完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神策军队正面容扭曲，声音嘶哑，“派下去的兄弟…全没了…那黑气…根本就不是人能靠近的！长安…长安城快被那黑雪埋了！城外…听说己经有流民开始冲击城门了！粮食…粮食快没了！”
“紫微宫…李多祚那狗贼！”另一个穿着便服的汉子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他封锁了长生殿！假传旨意！说什么陛下龙驭宾天，要迎太子监国！放他娘的狗屁！陛下…陛下定是被他们害了！相爷，您说句话吧！兄弟们跟着您，杀回宫去！剁了李多祚和那帮乱臣贼子！”
“对！杀回宫去！”
“为陛下报仇！”
“宰了那帮狗娘养的！”
地窖内瞬间群情激愤，压抑的绝望被点燃，转化为暴戾的杀意。
“闭嘴！”张柬之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冰冷威严，瞬间压下了地窖内的喧嚣。他阴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如同毒蛇吐信。
“报仇？拿什么报？”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刺骨的嘲讽，“拿你们被黑雪冻僵的胳膊？还是拿外面那群饿红了眼的流民？李多祚手握羽林卫，控制了宫禁！太子、梁王、相王…那些宗室和剩下的宰相们，现在都围着他转！我们有什么？一群残兵败将，躲在这老鼠洞里！”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头上。刚刚升腾的怒火瞬间熄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恐惧。
张柬之看着众人灰败的脸色，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弧度。
“长安的天，是塌了。”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但塌了…才好！”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手臂的剧痛，走到地窖中央，油灯昏黄的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
“黑雪封城，归墟现世…这是天罚！是劫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但这劫数，未尝不是…我辈崛起的阶梯！”
他猛地指向地窖深处堆积如山的粮袋——那是他多年暗中经营、囤积于此的救命粮草。
“粮食！现在这长安城里，粮食就是命！就是权柄！”他的眼神如同饿狼，“外面的人饿疯了！李多祚手里有兵，可他养得起全长安的嘴吗？太子监国？呵，一个连饭都让人吃不饱的监国，谁会认他？！”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穿着商人服饰的手下：“去！把消息散出去！就说…西市‘永丰仓’地窖，有宰相张柬之大人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记住，只放给那些…青壮！那些还有力气、有胆子的男人！”
他又看向那个刀疤队正和几个军官：“你们！带着还能动的兄弟，换上便装，混在领粮的人里！告诉他们，想活命，想吃粮，想在这末世里护住妻儿老小…就拿起能找到的任何武器！跟着张相爷！张相爷会带他们…杀出一条活路！去抢那些豪门大户的存粮！去夺羽林军的武库！去…清君侧！诛杀谋害陛下的奸佞！”
地窖内死寂一片，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名为贪婪和疯狂的火苗，却在张柬之的煽动下，开始在他们眼中点燃。
“相爷…这…这是要…”一个年长些的商人声音发颤。
“造反？”张柬之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冷酷而精明的光芒，“不！这是…拨乱反正！是奉天靖难！陛下被奸佞所害，社稷倾危，妖魔横行！值此存亡之际，本相身为托孤重臣，岂能坐视？当挺身而出，聚拢忠义之士，铲除奸佞，匡扶社稷，拯救万民于水火！”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
“这长安的天，塌了！但塌下来的废墟里，就该由我们…重新堆砌起新的秩序！去准备！明日午时，开仓放粮！招兵买马！让这长安城…彻底乱起来！越乱…水才越浑！浑水…才好摸鱼！”
***
**伏龙观深渊之底。**
粘稠冰冷的“冥河之水”中，那点佛光笼罩的区域仿佛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李元芳残破的身体静静悬浮在离水底淤泥不远的地方。体表的伤口依旧狰狞，但流出的血液颜色，己从暗紫逐渐向深红转变，其中混杂的混沌黑气与灰败死气也稀薄了许多。
他体内的能量风暴，似乎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僵持”阶段。
金色的佛光依旧在持续净化，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污秽的河道。
狂暴的混沌核心，在那微弱龙气的奇异“沟通”和土黄光芒的“承载”下，虽然依旧混乱狂暴，但其毁灭性的逆向吞噬，却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变得…迟滞而艰难。
残余的归墟死气，则被佛光死死压制在经脉角落，如同被围困的败军。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李元芳的意识深处。
在帝皇龙气、狄仁杰意志碎片、菩提佛光以及那新生土黄光芒的西重“锚定”下，他那濒临溃散的意识，不仅没有在痛苦中沉沦，反而在毁灭的磨砺中…被强行锤炼、凝聚！
如同百炼精钢！他的精神意志，在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正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内视”能力，在他意识中缓缓形成。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痛苦，而是能“看到”自己体内那混乱的能量流，能模糊地感知到那狂暴混沌核心的脉动，能感受到那土黄光芒如同大地脉络般在残破躯体中艰难延伸的轨迹，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胸前那帝星烙印深处，与遥远长安方向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不祥的…龙气哀鸣！
女皇…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刚刚凝聚的意识中炸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瞬间冲垮了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平衡！
嗡——！！！
他胸前那暗红色的灼烧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紫金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烈的帝皇龙气，如同被激怒的困龙，从那烙印深处狂涌而出！
这股龙气带着女皇武则天最后的不甘、愤怒与诅咒的滔天怨念，瞬间冲入李元芳体内那刚刚形成微妙僵持的能量场！
平衡…被打破了！
轰——！！！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火星！那被佛光压制、被龙气“沟通”枷锁的混沌核心，在这股充满了怨念与毁灭气息的龙气刺激下，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狂暴混乱的混沌能量混合着新涌入的暴戾龙气，瞬间冲垮了佛光的净化屏障，挣脱了土黄光芒的“承载”，如同脱缰的远古凶兽，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反噬瞬间降临！
噗！噗！噗！
李元芳体表瞬间炸开数道新的恐怖伤口！鲜血狂喷！刚刚有愈合迹象的旧伤也再次崩裂！
【警告！混沌核心二次暴走！】
【帝皇龙气（诅咒增幅）介入！能量对冲失控！】
【躯体崩解加速！90%…】
【佛力净化…被中断！归墟之息侵蚀…反弹！】
潜龙纹系统的警报瞬间飙红！
水底，那枚静静散发着佛光的残破菩提子，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毁灭性的突变！菩提子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痕，骤然扩大！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深渊之底响起！
咔…嚓…
慧可大师留下的最后一点佛性守护，在这内外交攻的毁灭冲击下…也濒临极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