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钱”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辩机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俊知道,火候到了。
他走到辩机面前,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声音压低,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我房俊,虽不是帝王,却也懂得欣赏高洁之士。我爹断了我的月钱,可我昨晚,又赢了些。”
他从富贵手中拿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往桌上一扔。
“哗啦——”
银钱散落出来,在昏暗的禅房里,闪烁着冰冷又的光芒。
“若法师真有心追寻玄奘法师的足迹,重走西行之路,以证你心中的大道。你此行的一切用度,我房某人,包了!”
这个提议,如同一道惊雷,在辩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房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优渥生活,是长安城内宅妇人们的青睐与追捧;另一边,却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个遥不可及,却又日思夜想的梦想,一个名垂青史的伟大机会。
他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房俊见状,也不逼他,只是将桌上那些散落的碎银拢了拢,推到他面前。
“法师慢慢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他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咧嘴一笑,“我这个承诺,随时有效。”
说罢,他不再多看辩机一眼,带着富贵,转身潇洒离去。
禅房内,只剩下辩机一人,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堆刺眼的银钱,耳边还回荡着房俊那句“我包了”,久久无法平静。
房俊知道,钩子,己经放下。这条他最想钓的鱼,迟早会上钩。
他心情大好地走出寺门,却不知道,他的这一番惊世骇俗的操作,己经彻底搅乱了长安城另一颗骄傲的芳心。
……
与此同时,皇城,御史台。
几位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著称的御史大夫,正围着一张桌子,面面相觑。
桌上摊开的,是他们连夜赶出来的弹劾奏章,墨迹未干,措辞激烈。
“臣闻,梁国公之子房遗爱,骄奢淫逸,于曲江池畔当街撒金,致万民争抢,伤风败俗,动摇国本……”
一位年长的御史指着奏章,面露难色:
“这……还如何递上去?”
另一人苦着脸接话:
“是啊,他诗里都写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咱们这头弹劾他败家,他那头就成了不拘小节、挥金如土的豪迈之举。这……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弹劾他狂妄?你听听那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这等才情,这等风骨,狂一点,似乎……似乎也理所应当。”
“这奏章,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递上去,怕是满朝文武都要笑我等不识风雅;不递,又显得我御史台无能。”
几位平日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言官,此刻拿着手里的奏章,只觉得像捧着一块滚烫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太极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李世民手中拿着一份由宫人连夜抄录的《将进酒》,一向沉稳的帝王,竟忍不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大殿中一边踱步,一边反复吟诵。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眼中精光西射,神采飞扬。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纨绔子弟的酒后狂言,而是一种蓬勃向上、睥睨天下的冲天豪情!
这股自信,这股气魄,不正是他一手开创的“贞观之治”下,大唐应有的精神风貌吗?
“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李世民抚掌大笑,胸中豪气顿生。
“来人,传房玄龄!”
房玄龄很快便被传召入殿,他一路走来,心中忐忑不安,以为是儿子昨日的荒唐事终于引来了帝王的雷霆之怒。
他跪倒在地,正要请罪,却听龙椅上的李世民开口了。
劈头盖脸,不是问罪,而是问诗。
“玄龄啊,我这女婿,”李世民将那份抄录的诗卷递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道,“究竟是疯了,还是醒了?”
这个问题,比任何问罪都更让房玄龄心惊肉跳。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了?
可疯子能写出《将进酒》?
醒了?
可醒着的人,谁会天天嚷嚷着老神仙托梦?
房玄龄只觉得头晕目眩,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最终只能颤声道:
“臣……臣愚钝,臣也不知啊……”
李世民看着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快意。
他拍了拍房玄龄的肩膀:“不知便好,不知便好!朕倒是觉得,他这么‘疯’下去,似乎也很有趣。”
……
后宫,高阳公主的寝殿。
“啪!”
一只上好的白玉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都给我滚出去!”
高阳公主俏脸涨得通红,对着满屋战战兢兢的侍女们尖叫道。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位正在暴怒边缘的公主。
她的书案上,同样也有一份抄录的《将进酒》。
那笔走龙蛇的字迹,那气吞山河的诗句,像一团火,烧得她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高阳公主的脑海中,两个房俊的形象正在疯狂地打架。
一个是挽着袖子,站在臭气熏天的粪坑边,一脸傻笑地冲她喊“公主殿下,你闻闻香不香”的疯子。
另一个,则是在醉仙楼上,长身玉立,挥洒自如,吟出“与尔同销万古愁”的绝世狂士。
他怎么可以一边把金子当石头扔,一边又写出“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怎么可以一边胡说“地上鞋两双,低头不见娘”,一边又吟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她抓狂,更让她产生了一种浓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
疯子!狂士!
到底是哪个?他到底是谁?
她想不通,越想不通,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麻,让她几乎要发疯。
不行!
高阳公主猛地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精致的宫鞋在地毯上踩出烦躁的印记。
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必须亲自去问个清楚!她要亲眼看看,这个房遗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来人!”高阳公主冲着殿外喊道。
一名胆大的侍女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殿下有何吩咐?”
高阳公主的眼中闪烁着一股执拗的光,她咬着银牙,一字一句地命令道:“备车!去梁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