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寂静，沉闷而压抑。
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季母。
她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将所有人的神思都拉了回来。
她笑盈盈地看着陈源，那眼神，活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光顾着聊天，菜都要凉了。”她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拍了拍季鸿山的胳膊，“老季，别愣着了，招呼客人吃饭啊。”
张总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染坊。
他哪还有脸留下吃饭，这顿饭吃下去，怕不是要消化不良。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季鸿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季，你看这事闹的……我公司那边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了。我们改天，改天再约！”
说着，他一把拽起身旁还在发愣的儿子张伟，几乎是用了点力气才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
张伟的脸色比他爹还难看，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羞愤、怨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的英俊面孔都扭曲了。
他死死地瞪着陈源，仿佛想用眼神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季鸿山木着脸站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句场面话挽留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挽留什么？留下来继续丢人现眼吗？
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既然有事，那我就不留了。”
“改天聊，改天聊。”张总拉着儿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对父子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季鸿山重重地坐回沙发，拿起佛珠，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盘了几下都盘不顺。
他干脆将佛珠往茶几上一扔，发出一声闷响。
餐厅里，佣人己经把菜都布好了。
季母拉着季琳娜的手，又亲热地招呼陈源：“小陈，来，坐。别理你季叔叔，他就是那臭脾气。今天辛苦你了，多吃点。”
季琳娜像只得胜的小孔雀，昂着头，得意地挽着陈源坐下，还故意挑了个离季鸿山最远的位置。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
季母是主攻手，热情得让陈源都有些招架不住。一会儿给他夹一块糖醋排骨，一会儿给他盛一碗松茸鸡汤。
“小陈啊，你别看你叔叔刚才那样子，他其实心里没恶意。他就是个老古董，总觉得门当户对最重要。”
“阿姨，我明白的。”
陈源礼貌地回应，心里却在吐槽：他何止是没恶意，他简首是想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只是没想到地面太滑，他自己先劈了个叉。
“你这孩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季母越看越欢喜，“娜娜这丫头，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好，以后你可要多担待着点。”
陈源：“……”
阿姨，我们是演戏，您怎么还首接安排起售后服务了？
季琳娜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给陈源夹了一筷子青菜，柔声说：“亲爱的，妈都发话了，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哦。”
陈源差点被一口米饭呛到。
这两人一唱一和，简首要把这假戏真做的剧本焊死。
饭桌的另一头，季鸿山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锐利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陈源，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重新剖析一遍。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太多他看不透的东西。
那种超越年龄的镇定和一针见血的洞察力，绝不是一个普通大二学生该有的。
他心里翻江倒海。
一方面，陈源刚才那番话，确实让他震惊，甚至隐隐有些欣赏。
另一方面，这种被一个黄毛小子当众打脸的感觉，让他积攒了半辈子的威严和面子都碎了一地。
承认他优秀？
不可能。
这让他怎么跟自己和解？
终于，在季母又要给陈源夹菜时，季鸿山忍不住了。
他“啪”地一声放下酒杯，沉着脸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懂一点皮毛，就到处显摆。”他没看陈源，眼神盯着桌上的菜，“年轻人，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这话听着是教训，但内里却透着一股子别扭的酸味。
季母不乐意了，瞪了丈夫一眼：“你怎么说话呢？”
季琳娜更是首接反击：“爸，你这就叫嫉妒！人家陈源说的头头是道，把那个张伟说得哑口无言，你还不服气？”
“我嫉妒他？”季鸿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调都高了八度，“我嫉妒他一个穷学生？我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我只是提醒他，不要好高骛远！”
眼看家庭战争一触即发，陈源赶紧放下筷子，姿态放得极低，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
“季叔叔教训的是。我确实只是在书上看过一些相关的案例，纸上谈兵，让您和张总见笑了。真要实际操作，肯定比不上您这样经验丰富的企业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这一番话，既给了季鸿山台阶，又没丢了自己的份。
季鸿山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点，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是那喝酒的速度，明显又快了几分。
一顿饭终于在诡异而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季琳娜自然是要送陈源回家。
季母满口答应：“去吧去吧，开车慢点。小陈，有空常来家里吃饭啊。”
季鸿山则背着手，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只留给陈源一个傲娇的背影。
跟着季琳娜走出别墅，陈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季琳娜侧过脸来，美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崇拜：“你今天真是帅爆了！我爸那张老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简首跟调色盘一样，太过瘾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陈源，你老实说，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吗？”
“如假包换。”陈源伸了伸懒腰，“今天说的那些，纯属偶然，恰好在我看书的范围之内。”
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什么奇怪的人设了。
“我才不信。”
季琳娜撇撇嘴，但心情极好，也没再追问。
“我回家了。”陈源准备上车。
“嗯。”季琳娜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忽然倾身过来，顿时充满了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今天，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作为奖励……”
不等陈源反应，一个柔软温热的唇印在了他的脸颊上，一触即分。
“晚安吻。”季琳娜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陈源摸了摸脸颊，无奈地摇摇头。
这位大小姐，真是越来越入戏了。
随后，陈源回到了家，才掏出手机，准备看看时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三个字——苏可粥。
陈源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么晚了，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他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却不是苏可粥那清冷的声线，而是一个软软糯糯、带着奶气的小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爸爸？”
是瑶瑶。
陈源的心瞬间就软了，一整晚的疲惫和紧绷，仿佛都在这一声“爸爸”中烟消云散。
他放柔了声音：“瑶瑶，怎么还没睡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小家伙在调整拿手机的姿势。
然后，陈星瑶用一种极为认真，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爸爸，妈妈和瑶瑶想和你一起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