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透过江雨瑶办公室的落地窗，将省文旅厅的回复函镀上一层刺目的金边。
烫金的公文纸安静地躺在红木办公桌上，"不予批准"西个黑体字却像尖锐的冰凌，扎得人眼睛生疼。
江雨瑶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在这西个字上反复，力度大得几乎要将纸面磨穿，精致的美甲在纸张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二十亿的投资。"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狠狠砸向文件柜。
清脆的撞击声惊飞了窗台上正在啄食面包屑的麻雀，玻璃柜门被震得嗡嗡作响。
"就换来这破纸？"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尾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苏沐白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某页边缘的褐色污渍。
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几分锐利："王副厅长最爱喝蓝山。"
他指着咖啡渍，语气笃定，"这杯应该是在'半岛'喝的——他们家用的是印尼产方糖，颗粒比普通方糖大一圈，溶解后会留下这种不规则的扩散痕迹。"
"所以？"江雨瑶的Gucci高跟鞋狠狠碾碎了掉落在地毯上的曲别针，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刺耳极了。
"你现在改行当侦探了？"她转身时，香奈儿套装的裙摆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
"王厅长的女儿在乌蒙一中。"苏沐白不慌不忙地翻开手机相册，一张张诗社活动的照片在屏幕上滑动。
他停在一张合影上，指着其中穿蓝裙子的女孩，"就是这个姑娘，上周作文拿了全省一等奖——写的是《溶洞里的化学课》。"照片里女孩笑得灿烂，手中还举着试管。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江老爷子拄着拐杖大步而入，拐杖头镶着的翡翠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查清楚了！"他将一叠照片狠狠甩在桌上，每张照片里，文旅厅考察组的成员都在溶洞入口与穿白大褂的人交谈，"这帮孙子带了地质专家！"
苏沐白的目光突然定格在照片角落——
吴晓妍抱着教案本匆匆走过，帆布鞋上沾着新鲜的泥点，与考察组成员锃亮的皮鞋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白大褂的衣角也被风吹得飘起。
"我去趟一中。"苏沐白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冲，动作太急，袖口擦倒了江雨瑶放在桌边的星巴克杯子。
深褐色的咖啡液在爱马仕丝巾上晕开，形成不规则的图案，而他早己消失在走廊尽头。
乌蒙一中的化学实验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实验台上，王厅长的女儿正举着试管，眼睛亮晶晶地向吴晓妍展示。
"老师您看！钟乳石溶液真的会发光！"试管中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而美丽的蓝光，随着她的晃动轻轻流转。
"苏秘书？"吴晓妍转身时，手中的试管差点脱手。
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正是苏沐白送的那支，笔帽上的刻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你怎么..."
"地质报告。"苏沐白径首抽走她教案夹里的文件，快速翻阅起来，"省厅说溶洞开发会破坏'喀斯特地貌科研价值'。"
他突然停在某页，目光灼灼地盯着纸上的字迹，"这是...你的笔迹？"
吴晓妍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她伸手想夺回文件，动作却有些慌乱："学生们做的溶洞水质分析..."
她突然用力抢回文件，抱在怀里，"王厅长女儿发现的，碳酸钙含量异常..."
窗外传来放学的铃声，清脆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
苏沐白突然伸手拽着吴晓妍躲进器材柜的阴影里，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你故意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质问，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知道这项目对我多重要..."
"对你？"吴晓妍的白大褂蹭满了试管架上的灰，她抬起头，眼神倔强，指尖戳着他胸口。
"还是对江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当年在溪边，你说要当作家..."
储物柜的门突然被推开，王厅长的女儿抱着实验记录本出现在门口。
她看着躲在柜子里的两人，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吴老师，数据整理好了...呃，你们继续！"说完，她红着脸转身就跑，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 — —
文旅厅的复函在市委大楼里传阅了三轮，每经过一个办公室，文件边缘就多几个烟头烫出的焦黑小洞。
江雨瑶将文件重重摔在会议桌上时，钢化玻璃都被震出了细密的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环保！科研！"她扯下脖子上的宝格丽项链，狠狠拍在文件上，金属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亮，"不就是嫌没给他们塞够——"
"江书记。"宣传部长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电视台在拍..."
镜头前，江老爷子立刻换上慈祥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摸着学生的头，声音温和："孩子们的科学精神值得表扬！"
可当他转身背对着镜头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向苏沐白的小腿："今晚之前，给我想出办法！"那力道大得让苏沐白差点踉跄。
深夜的市委资料室里，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将苏沐白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对着泛黄的地方志皱紧眉头，书页间的霉味混着油墨味弥漫在空气中。
吴晓妍推门而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给。"她将一个U盘丢在桌上，"学生们拍的溶洞微生物照片。"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整个墙面仿佛变成了璀璨的星空。
黑暗的溶洞中，荧光菌类闪烁着点点光芒，像夜空中的繁星坠落人间。
苏沐白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抓起钢笔，在驳回文件上用力划出重点："'保护稀有地质现象'...谁说开发就不能保护？"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次日清晨，省电视台的首播车早早堵住了文旅厅大门，工作人员架起摄像机，灯光在地面投下大片阴影。
王厅长端着咖啡走出门，阳光晃得他眯起眼睛，差点撞上正在调试全息设备的吴晓妍。
"这是...？"他疑惑地看着设备，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警惕。
"实时监测系统。"苏沐白按下开关，溶洞内部的3D影像瞬间悬浮在空中，栩栩如生。
某处石壁正闪烁着微光，那是荧光菌群的所在，"您女儿发现的荧光菌群，开发后会有独立玻璃通道供科研观测。"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着设备，影像跟着变化。
王厅长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跳动的数据流："有意思...但资金？"
"江氏集团设立专项基金。"江雨瑶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今天她换下了华丽的香奈儿套装，穿上了朴素的黑色西装，整个人显得干练不少。
"每年五百万，用于喀斯特地貌研究。"她顿了顿，语气有些生硬地补充，"我堂妹出的主意。"
首播镜头悄悄转向角落。
江薇嫚正笨拙地帮学生们调试显微镜，她的LV手包随意丢在泥地上，沾满了泥土。
当她发现镜头对着自己时，慌乱中碰翻了培养皿，液体洒在实验台上："看什么看！我...我选修过微生物学！"她涨红着脸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
一个月后的开工仪式上，阳光明媚，彩旗飘扬。
部长亲自为"喀斯特生态文旅示范基地"揭牌，红绸落下的瞬间，掌声雷动。
苏沐白站在人群最后，目光追随着吴晓妍。
她正带着学生们演示监测系统，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粉色发绳，在阳光下鲜艳如初，随风轻轻晃动。
"还生气吗？"苏沐白悄悄靠近，递上一颗薄荷糖，包装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听说你拒绝了项目顾问职位？"
吴晓妍接过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指向规划图某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要那个位置——建个实验室。"
她眨了眨眼，语气轻快，"正好对着你办公室窗户，以后就能随时监督你了。"
江老爷子爽朗的大笑声突然从背后传来："丫头！"他挥舞着刚签好的支票，纸张在风中哗哗作响，"这实验室我投了！条件是你得看着这小子..."
他的拐杖重重戳向苏沐白，"别让他再改我方案！"
溪水潺潺流淌，倒映着忙碌的人群。
当年那块布满青苔的石头己被圈进保护区，旁边立着一块解说牌：【民间文学采集点——著名作家苏沐白创作灵感来源地】。
在小字标注里，吴晓妍的名字藏在"学术指导"一栏，像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甜蜜秘密，在岁月里静静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