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东宫太子府。
白日里的喧嚣仿佛被这浓重的黑暗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死寂,连巡更宫人的脚步声都刻意放得轻而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关于吕氏,朱标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动手,这是他的东宫,他的家事。
幽深的回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便是囚禁吕氏的所在,没有预想中的哭嚎,里面很安静,或许,她早己预见了结局,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王安无声地打开门锁,昏黄的烛光下,吕氏背对着门,静静地坐在桌前,身影单薄而僵硬。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那份死气沉沉。
朱标示意王安将手中托盘放下,托盘上,一壶酒,一只白玉酒杯,在烛光下泛着冰冷而决绝的光泽。
王安放下东西,躬身退出,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压碎人的呼吸。
良久,朱标低沉的声音才打破了这凝固的空气,没有任何愤怒:“为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吕氏压抑己久的狂澜!
她猛地转过身,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怨毒与不甘,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凭什么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我就只能是个低人一等的侧妃?!”
她“霍”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嘶吼:“就因为她爹是开平王常遇春,是大明的开国功臣?而我爹只是个降了的北元旧臣?!就因为这该死的出身?!”
“就因为这‘侧妃’两个字,我在这东宫活得像个影子!我要处处看她的脸色,仰她的鼻息!
“她的儿子朱雄英,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我的允炆呢?我的允炆就只能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凭什么?我的允炆哪里不如他?”
“我不服!朱标!我不服啊!!”
朱标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听着她扭曲的控诉,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感到一种荒谬的悲凉,甚至气极反笑。
原来,所有的恶毒,竟源于如此浅薄而疯狂的嫉妒!
吕氏有一句倒没说错,常氏与他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开平王常遇春更是他父皇的左膀右臂,国之柱石,这岂是吕氏一个降臣之女能比的?
吕氏见朱标沉默,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更加癫狂:“既然她像一座大山死死压在我头上,压得我和允炆永无出头之日……那我就只能让她死!让她彻底消失!”
她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哈哈哈……我谋划了那么久,那么小心!以为天衣无缝,一定能成功!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
“谁知道……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梅殷!都是他!都是这个该死的梅殷坏了我的大事!!”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梅殷!常氏早就血崩而亡,死无葬身之地了!只要她死了,我总有办法再慢慢除掉朱雄英!”
“到时候……到时候我的允炆就是老朱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大明的江山……哈哈哈……只可惜!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不帮我啊!!”
“住口!!!”
听到她不但要害死自己的结发妻子,竟连嫡长子朱雄英也纳入毒计之中,朱标只觉得一股血首冲头顶,理智瞬间崩断,他猛地起身,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吕氏身上!
“噗通!”
一声闷响,吕氏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毒妇!你这心如蛇蝎的毒妇!”
朱标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孤……当初怎么会纳了你?!”
吕氏挣扎着坐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却毫无惧色,反而用一种近乎炫耀的、疯狂的眼神瞪着朱标:“毒妇?那又如何?!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让允炆成为这东宫未来的主人,成为大明的第二代储君!我做这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值得的!!”
“痴心妄想!”
朱标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孤今日就告诉你,允炆,永远!永远别想染指储位!”
“朱标,你……”吕氏不甘的吼道。
看到吕氏脸上那疯狂而笃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朱标心中涌起一股冷酷的快意。
他俯视着地上的女人,一字一句,如同宣判:“还有!孤要告诉你,你吕家,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孤一个都不会放过!孤要把吕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不——!!”
吕氏脸上的疯狂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朱标!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吕家……吕家是无辜的!你怎么能如此狠毒?”
“狠毒?”
朱标笑了,带着从未有过的森然:“你还有脸跟孤说狠毒?论狠毒,孤不及你这毒妇十分之一!”
“世人都道孤仁厚……可孤的仁厚,从不是给包藏祸心的豺狼!”
说完这些,他转身走向桌子,提起那冰冷的白玉酒壶,缓缓将酒液注入杯中,酒液在烛光下荡漾,散发出一种甜腻而致命的气息。
吕氏意识到了什么,发出绝望的哀嚎,下意识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朱标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向她,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一手狠狠捏住吕氏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无视她眼中极致的恐惧,毫不犹豫地将那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酒液,尽数灌入了她的喉咙!
“唔……咕咚……咳!咳!”
吕氏剧烈地呛咳着,拼命想吐出来,却被朱标死死捂住嘴。
灌完酒,朱标嫌弃地松开手,仿佛触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站起身,将那只白玉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一声脆响,玉杯粉身碎骨,碎片西溅,吕氏在地,双手徒劳地抠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喘息,她的眼神渐渐涣散,怨毒、恐惧、不甘……最终都凝固在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眸子里。
不过片刻,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嘴角、鼻孔、眼角都缓缓渗出暗红的血线,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她死死地瞪着虚空,仿佛要穿透屋顶,看向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朱标冷冷地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转身,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门外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王安垂首肃立,如同石雕。
“太子侧妃吕氏,突发脑疾,于今夜……薨逝。”
朱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