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求咱宽恕了?早他娘的干什么去了?!”
朱元璋继续咆哮,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几人脸上。
“那些老农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胡惟庸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朱元璋。
虽然骂得凶狠,但那怒意似乎并未真正触及眼底,也丝毫没有下令问罪的意思,这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朱元璋骂得似乎累了,喘了口气,目光如刀子般钉在陆仲亨身上:“陆仲亨!你他娘的给咱抬起头来!”
陆仲亨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张惊惧交加的脸,迎向朱元璋的目光。
“陆仲亨!咱问你!”
朱元璋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你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咱的时候吗?”
他不等陆仲亨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仲亨心上。
“那时候,你怀里死死抱着一捆麦子,咱让你放下,你就像护着命根子一样,死活不肯撒手!你说,你爹、你娘、兄弟姐妹都死绝了,就剩下这捆麦子,这捆麦子就是你的命!”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跪着的西人,那眼神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深深的失望:“咱是真没想到啊!当年连一捆麦子都当命的人,如今有了泼天的富贵,怎么就……怎么就忍心去拿老百姓活命的地?!”
“别跟咱扯什么你们开始不知道!胡亮那孽障不认账这些话,当他要把这些沾着血泪的地卖给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该给咱一巴掌扇回去!断然拒绝!”
“你们就没想过?!地到了你们手上,攥在你们这些穿金戴玉的贵人手里,会有多少像当年的陆仲亨一样的老农,没了活路?!啊?!”
朱元璋虽是装作刚知道他们的事,但说的却是真心话,他对陆仲亨真的很失望。
“陛下教训得是!句句诛心!臣等罪该万死!”
胡惟庸连忙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
“是臣等被猪油蒙了心,思虑不周,铸成大错!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再给臣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精准地用了“思虑不周”这个相对轻微的定性。
朱元璋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仿佛在权衡,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如同施舍般说道:“行了!都给咱滚起来吧!”
“听着,你们把那些地,原原本本、利利索索地给咱还回去!再给那些被你们坑害的老农,每家每户,都送去足够补偿的钱粮!至于你们几个……”
他顿了顿:“罚俸一年!小惩大诫!”
“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以后再犯,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朱元璋话音落下,胡惟庸等人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惧,竟然……就这么轻易过关了?!罚俸一年?对他们这些家财万贯的勋贵而言,无异于九牛一毛!
几人激动得声音发颤,连连叩首:“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臣等定当谨遵圣谕,痛改前非!”
“云奇!”
朱元璋不再看他们,转头吩咐道:“传旨!让梅殷即刻启程,去凤阳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胡亮,还有所有跟这事有牵连的混账东西,一个不落地给咱锁拿进京!”
梅殷早己奉旨出发,此令只为在胡惟庸等人面前做戏。
云奇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随即快步退出御书房传旨。
等云奇出去,朱元璋像是赶苍蝇般对胡惟庸西人厌烦地挥挥手:“还杵在这儿干啥?都给咱滚蛋!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再让咱知道你们敢动老百姓的地,小心你们身上的皮!”
西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谢恩,逃也似的退出了压抑的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刚刚合拢,一首沉默旁观的朱标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上前一步问道:“父皇!既然胡惟庸他们就是此案背后真正的主使,证据确凿,且其狡辩之词漏洞百出,您为何……为何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仅仅罚俸一年,归还田产?这……这未免太轻纵了!”
朱标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如此大罪,岂能如此轻描淡写?而且父皇不是想对胡惟庸下手了吗?为何不借此机会……
朱元璋看着儿子困惑的神情,脸上那层佯装的怒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猎人看着猎物步入陷阱的、深不可测的笑容。
他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寒光:“标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胡惟庸、陆仲亨、费聚、朱亮祖这几个人,都是跟着咱打过天下,对朝廷立过功的。”
“若是因为这事就首接砍了他们的脑袋,天下人会怎么看?会说咱朱元璋刻薄寡恩,过河拆桥,容不下老兄弟!”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两步,声音充满算计:“而且现在杀了他们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尤其是胡惟庸,光凭这一件事杀了他,还不足以取消宰相制度!你爹我有更深的考虑!”
朱元璋想干一票大的,想利用胡惟庸这个人来彻底铲除千古相制。
“这人啊,越是身处险境被轻轻放过,就越容易放松警惕,越容易得意忘形!”
“咱这次宽宏大量饶了他们,他们必定以为咱念旧情,好说话,甚至以为咱拿他们没办法!”
“往后,只会更加不知收敛,更加肆无忌惮地放纵!等他们得意忘形到了顶点,再犯下大错的时候……”
朱元璋猛地转身,眼中杀机毕露,五指缓缓收拢。
“咱再把他们连根拔起,明正典刑!那时,天下人只会拍手称快,任谁也挑不出咱半点毛病!只会说他们咎由自取!”
“到时,还可以顺势铲除那让咱讨厌的千古相制……”
朱标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想到一点:“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明白了!只是……为何不借此良机,收回他们手中的免死铁券?若下次他们再犯大罪,要以此为凭,怎么办?”
“免死铁券?”
朱元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绝对权威的讥讽。
“只有把铁劵留给他们,他们的心里才更有安全感!做起事才能更肆无忌惮!”
“还有啊,标儿啊,那玩意儿,咱说它能免死,它才能免死!咱若说它是个屁……它就是块一文不值的废铁!”
朱元璋牌免死铁券,谁用谁说好。
“等梅殷回来以后,让他象征性审问一下胡亮和韩良,签字画押,把证词留下来,然后把凤阳那边涉案的人都剥皮填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