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呼叫铃声如同利刃,撕裂了病房死寂的伪装。林悦扑在床边,看着陆言青瞬间失去所有生气、苍白如纸的脸庞,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愤怒与猜疑。她颤抖的手指触碰到的微弱鼻息,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医生!护士!救命啊!!” 她的哭喊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涌入病房。医生和护士训练有素地围拢上来。刺眼的急救灯被“啪”地打开,惨白的光线无情地笼罩着病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身影,将他脸上的灰败和脆弱暴露无遗。
“病人突发意识丧失!心电监护显示室上速!”
“血压急剧下降!80/40mmHg!”
“血氧饱和度跌至85%!准备插管!”
“快!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多巴胺静推!”
“准备除颤仪!”
冰冷的指令如同子弹般射出,伴随着仪器的尖锐报警声、金属器械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瞬间将病房变成了生死时速的战场。医生和护士的身影快速移动着,动作精准而迅捷,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冷酷决绝。
林悦被周凯和苏柔用力拉到角落,远离急救的中心。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僵首地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医护人员围住的病床,泪水无声地、汹涌地冲刷着她惨白的脸颊。每一次除颤仪充电时发出的尖锐“嘀——”声,都像电击般刺穿她的神经,让她浑身剧颤。她看着陆言青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无意识地弹起又落下,心也跟着被狠狠揪起、抛下。
“不会的……不会的……言青……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双手紧紧交握在剧烈起伏的小腹前,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恐惧和母体的剧烈情绪波动,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一阵阵强烈的、不同于以往的胎动,带着明显的抗议意味,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林悦的脑海里一片混乱。陆言青昏迷前那急切痛苦的眼神,那句未说完的“我只想保护你”,反复在她耳边回响,与黎茜恶毒的诅咒、她心中被愚弄的愤怒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骗了你!他一首在演戏!他根本就没失忆!”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充满了被背叛的屈辱和愤怒。
“可他刚才的样子……那么痛苦……他说他想保护我和孩子……”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带着一丝动摇和难以置信的心疼。
“保护?用谎言来保护?这算什么保护!他就是想看你笑话!等你生下孩子再报复!” 黎茜的声音如同魔咒,阴魂不散。
“但他倒下了……他快死了……林悦,是你害了他!两次!” 最深的恐惧和自责如同毒藤,缠绕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恨他的欺骗,恨他让她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虚假的温情里,恨他让她再次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可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被冰冷的仪器包围,被电流无情地冲击,看着他生命的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另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情感——恐惧失去他——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恨意!
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没有他会怎样。无法想象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会怎样。即使那个父亲是个骗子,是个曾经伤害过她和她家庭的人……可此刻,他只是一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
“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 她再也支撑不住,下去,被苏柔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苏柔的肩膀上,压抑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孕期的激素波动和极度的精神刺激让她的身体也濒临极限,小腹的坠胀感和一阵强过一阵的胎动让她冷汗涔涔。
周凯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着混乱的抢救现场,看着林悦濒临崩溃的样子,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深重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言青隐瞒真相的原因,也深知他对林悦那份沉甸甸的、甚至不惜以谎言为代价的保护欲。此刻,他多想冲林悦大喊:陆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怕你承受不住!他怕失去你和孩子!
但他不能。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成为现场唯一还能保持一丝理智的人。他不停地看向心电监护仪,看着那混乱的波形在除颤和药物的作用下,终于……终于开始有了规律性的起伏!
“恢复窦性心律了!” 一个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血压回升!90/60!”
“血氧饱和度升到92%!暂时稳定了!”
“继续密切监护!维持生命体征!”
医生疲惫却沉稳的声音宣告着第一场战役的暂时胜利。医护人员并未松懈,依旧忙碌地进行着后续处理。
病房里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但沉重的压力并未散去。陆言青依旧昏迷不醒,只是生命体征暂时被药物和仪器强行维持在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
林悦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病床的方向。当听到“暂时稳定”几个字时,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她挣脱苏柔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病床边,却又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不敢触碰他身上那些冰冷的管线和仪器。
他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灰白,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而规律,全靠呼吸机辅助。刚才的生死挣扎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只留下一个脆弱不堪的空壳。
悔恨如同最汹涌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林悦。她看着他那毫无知觉的脸,看着他身上新增的、象征着又一次生死劫难的光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是她害了他!发布会上的控诉,花园里的惊吓……是她亲手将他一次次推向了鬼门关!而他,即使在“欺骗”她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的,竟然还是“保护”!
她之前的愤怒、猜疑、怨恨,在此刻这触目惊心的脆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自私、甚至可笑。她有什么资格恨他?她才是那个手握利刃、反复刺伤他的人!
“对不起……言青……对不起……” 她再也忍不住,跪倒在病床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压抑己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不该恨你……不该那样对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求求你醒过来……”
她的哭声悲痛欲绝,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和悔意,刚才剧烈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转为一种沉重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律动,仿佛在无声地拥抱着她。
周凯看着这一幕,眼眶也了。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林悦颤抖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林小姐,陆总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他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是错,出发点……都只是想护住你和孩子周全。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你们。”
林悦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向周凯。他的眼神坦然而笃定,印证了她心中那个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微弱念头。陆言青的谎言,不是利刃,而是……一面沉重而笨拙的盾牌?一面试图为她挡住所有风雨,哪怕自己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的盾牌?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和悔恨的迷雾。心防,在生与死的悬崖边,在巨大的恐惧和迟来的悔悟中,被彻底冲垮了。那堵由仇恨、猜疑和被欺骗的愤怒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露出了底下最原始、最脆弱的情感——她不能失去他。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是否欺骗过她。她爱他。这份爱,在恨的土壤里挣扎求生,在生死的考验下破土而出,带着血泪的印记,沉重却无比清晰。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避开了那些管线,覆在了陆言青那只没有插针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凉,带着病态的苍白。
“言青……”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温柔和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在这里……我和孩子都在这里……我们等你……你一定要醒过来……求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不好?”
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温热。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林悦压抑的啜泣声。时间在无声的守护和沉重的期盼中,缓缓流淌。生死的悬崖边,一颗破碎的心在悔悟和爱意的支撑下,正等待着另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重新点燃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