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赃协议下的脆弱同盟
1916年《赛克斯-皮科协定》的羊皮纸墨迹未干,英法外交官就在巴黎地图室用红铅笔瓜分中东。英国拿到美索不达米亚(今伊拉克)和巴勒斯坦,法国攫取叙利亚与黎巴嫩,协议第7条特意注明:"双方承诺不支持对方殖民地的阿拉伯起义。"但这种默契在1920年伊拉克大起义中首次破裂——英国要求法国出兵镇压,巴黎却暗中向起义者提供老旧步枪,理由是"不能让伦敦独占 Mesopotamia 的石油"。
石油利益的争夺更具戏剧性。1928年《红线协定》规定,伊拉克石油公司(IPC)由英法美荷资本按4:4:1:1比例持股,但英国代表在谈判中暗藏玄机:将科威特单独划出协定范围,为日后BP独占科威特石油埋下伏笔。法国代表乔治·曼德尔在回忆录中抱怨:"英国人总是把骆驼的鼻子先伸进帐篷,然后整个身体就跟进来了。"
委任统治地的明争暗斗
在叙利亚,法国的"同化政策"与英国在伊拉克的"间接统治"形成对照。1925年德鲁兹起义爆发后,法国空军轰炸大马士革的行为遭到英国《曼彻斯特卫报》谴责,伦敦方面却悄悄向伊拉克部落首领提供武器,暗示"叙利亚的反抗精神值得学习"。更微妙的较量发生在教育领域:法国在黎巴嫩推行法语教学,英国则在伊拉克设立"阿拉伯文化学院",双方都试图用教科书塑造"亲西方"的新一代。
1936年《英埃条约》的谈判暴露了更深矛盾。法国担心英国独占埃及,便支持黎巴嫩马龙派提出"大黎巴嫩"主张,企图将叙利亚北部的阿勒颇纳入势力范围。英国则针锋相对,暗中支持叙利亚民族主义者反对法国托管,时任殖民大臣马尔科姆·麦克唐纳首言:"让法国人在叙利亚焦头烂额,我们就能在伊拉克放手大干。"
二战阴云下的权力重组
1941年英军占领叙利亚的行动彻底撕破同盟面纱。当自由法国部队随英军进入大马士革时,英国军事总督却禁止法军使用"委任统治者"头衔,甚至在市政厅降下法国三色旗。戴高乐派代表让·迪布瓦愤怒地向丘吉尔抗议,得到的回答是:"现在是战争时期,中东不能有两个主人。"这种排挤促使法国在1943年黎巴嫩独立谈判中突然让步,试图以"主动放弃殖民"换取阿拉伯世界好感,却被英国媒体讥讽为"从殖民者变成了投机者"。
石油管道的控制权成为新战场。1947年,英国试图将伊拉克石油通过约旦-巴勒斯坦管道输往海法港,法国则支持叙利亚修建通往黎巴嫩的输油管线,双方在联合国托管理事会上互相指责对方"破坏中东经济一体化"。最终两条管线都因阿以战争爆发而停建,但这场博弈预示了战后美苏介入下的新格局。
殖民落日下的遗产
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成为英法中东霸权的谢幕演出。当两国联合以色列入侵埃及失败后,美国艾森豪威尔政府同时向伦敦和巴黎施压,英国首相艾登痛苦地承认:"我们不再是玩家,只是棋盘上被移动的棋子。"法国则在次年承认突尼斯独立,其驻大马士革领事在离任前烧毁了殖民档案,火光中映出的是英法长达半个世纪中东博弈的荒诞结局——他们既想联手垄断殖民利益,又因私心互相拆台,最终让美苏在冷战中坐收渔利。
今天在贝鲁特国家博物馆,仍陈列着1930年代英法签署的石油勘探协议副本,文件边缘有阿拉伯文书官用阿拉伯文写下的批注:"狼与狐狸商量如何分羊,却从不管羊的死活。"这个比喻道尽了殖民时代中东的悲剧,也为后冷战时代的国际权力更迭留下了辛辣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