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色劲装如同第二层皮肤,紧贴着沈灼尚未完全恢复的躯体,带来一种非人的束缚感与隔绝感。它隔绝了外界的寒意,却也将她自身的虚弱与痛楚,更加清晰地映照在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上。她跟在金属守卫身后,行走在永夜城堡冰冷光滑的回廊中。
脚步虚浮,每一次落下都如同踩在棉花上,灵魂深处精神力枯竭后的空洞感,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她的意志力。3.5%的共享痛觉如同冰冷的背景噪音,持续低鸣着来自深渊的虚无与沉重。指尖的暗金烙印微微发热,像一枚嵌入血肉的、时刻提醒她身份的冰冷徽章。
守卫的脚步精准、无声,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回廊两侧依旧是高耸冰冷的黑色石壁,镶嵌着脉动微弱光芒的苔藓。但这一次,沈灼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沉甸甸的水银,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前方,回廊的尽头,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极其空旷、宏伟的殿堂。穹顶高远,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地面是更加光滑、仿佛能映出人影的巨大黑曜石板。殿堂的中心,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由整块不知名黑色晶石雕琢而成的王座!
王座造型狰狞而简洁,棱角分明,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的骸骨。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暗质感。仅仅是它的存在,就让整个殿堂的空气都为之凝固、沉重。
而在那吞噬光线的王座阴影深处,沈灼清晰地“感觉”到了。
他就在那里。
夜烬。
不需要视觉确认。那股源自灵魂链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重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比之前在祭坛、在壁龛、在休眠舱中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沉重!仿佛整个殿堂的空间都因他的存在而扭曲、臣服!
沈灼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呼吸骤然一窒!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低等生物面对绝对上位存在时本能的恐惧!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当场跪伏下去。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金属守卫在王座下方十步之外停下,如同最忠诚的雕塑,单膝跪地,覆盖着甲胄的头颅深深低下,表达着绝对的臣服。
沈灼站在守卫侧后方,如同被呈上的物品。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座阴影深处,那双冰冷的、蕴藏着无尽毁灭与虚无的暗红眼眸,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观测。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带着一种漠然的命令意志。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空间波动。一个物体,凭空出现在沈灼面前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
那是一个……卷轴?
材质非皮非纸,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深褐色,边缘镶嵌着冰冷的、造型扭曲的金属封扣。卷轴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如同封印着某种不祥的秘密。
同时,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首接在沈灼的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刻:
“看。”
“告诉我,叛徒是谁。”
命令。不容置疑。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只有冰冷的结果要求。
沈灼的瞳孔猛地收缩!叛徒?永夜城堡内部的叛徒?让她这个刚刚穿上“新囚衣”、精神力枯竭、灵魂还带着撕裂般痛楚的“工具”……找出叛徒?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荒谬感、屈辱感、以及被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的冰冷预感,瞬间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她甚至能“感觉”到阴影深处那双眼睛里的漠然——成功了,证明价值;失败了,碾碎便是。
【警告!检测到高维加密信息载体(灵魂烙印/记忆碎片残留)!】
【解析风险:极高(宿主精神力枯竭状态)!强行解析可能导致精神反噬!】
【共生契约(残缺)未提供辅助权限!】
【绑定对象意志锁定:强制指令执行!】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最后的通牒。没有退路。
沈灼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却也让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她强迫自己忽略灵魂的颤栗和身体的虚弱,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凝聚!
心理侧写师的本能在绝境中轰然苏醒!
她不再去看那高高在上的王座阴影,不再去感受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她的全部心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地面上那枚深褐色的卷轴!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酸痛无力的肌肉和枯竭的精神。指尖触碰到卷轴冰冷粗糙的表面时,一股极其隐晦的、带着强烈恶意和混乱的灵魂印记碎片,如同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入她的指尖!
“嘶……” 沈灼倒抽一口冷气,识海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本就脆弱的精神屏障剧烈波动!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将全部感知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道刺痛感,狠狠撞入了卷轴内部封存的混乱信息流中!
刹那间!
无数破碎、扭曲、充满负面情绪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冲入沈灼的识海!
——阴暗角落里的低语!充满贪婪和恐惧!
——快速闪过的、被刻意模糊的符文轨迹!
——某个房间内能量装置被非法篡改的瞬间残留波动!
——传递情报时,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触感残留!
——背叛者灵魂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如同腐肉般的灵魂恶臭!
信息量庞大而混乱,充满了陷阱和误导!如同一堆被打碎的、染血的镜片,每一片都映照出扭曲的真相碎片!
剧痛!精神力被强行榨取的剧痛!如同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灼烫她的神经!沈灼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额头的青筋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暴起!
【警告!精神力过载!解析进程受阻!】
【精神污染侵蚀加剧!崩溃风险:65%!……】
冰冷的警报在意识边缘尖啸!
阴影深处,王座上的存在似乎毫无波动。那双暗红的眼眸,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个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仿佛在等待她何时彻底崩溃。
不!绝不!
沈灼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的腥甜在口腔中弥漫!属于顶级古武世家传人的坚韧意志,在这一刻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她强行将那些狂暴涌入的负面信息碎片,如同最危险的拼图,在剧痛的识海中飞速排列、组合、剔除干扰!
她捕捉着那些微不可察的细节:
——那非法篡改能量装置的手法,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属于永夜体系的能量残留特征,阴冷、滑腻,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粘液……是玄门某个偏门宗派特有的“蚀能印”的变体!
——传递情报时,指尖颤抖的幅度和频率……暴露了对方惯用左手,且小指在紧张时会下意识地蜷缩!
——灵魂深处那股无法掩饰的恶臭……并非纯粹的背叛欲望,更混杂着一种被长期精神操控后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空洞与挣扎!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剧痛的识海中碰撞、重组!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短暂、几乎被淹没在混乱噪音中的声音碎片,如同闪电般划过沈灼的意识!
“……东西……交给……‘影梭’……在……‘沉渊回廊’……第三根……蚀骨柱……暗槽……”
声音扭曲模糊,带着强烈的干扰,但那个传递情报的地点名称——“沉渊回廊”,以及“蚀骨柱”这个极其具体的地标,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坐标!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关键的地名瞬间串联!
“呃啊——!”
沈灼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膝盖与坚硬的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发间流淌下来,滴落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识海如同被彻底撕裂,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灵魂深处那3.5%的共享痛觉似乎也被这强行解析引动,瞬间飙升,带来更加深沉的冰冷和撕裂感!
但她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光滑地面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而扭曲的脸,以及……王座那片深沉的阴影!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清晰,穿透了殿堂的死寂:
“沉渊回廊……第三根蚀骨柱……暗槽……”
“叛徒……左手小指……有旧伤……紧张时会蜷缩……”
“操控者……玄门……‘蚀心宗’……痕迹……”
每一个词吐出,都如同耗尽她一分生命。她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但她的目光,却如同燃烧的寒冰,穿透虚弱的表象,首刺王座阴影深处!
她在赌!赌她拼着灵魂撕裂捕捉到的线索,赌她对人心阴暗角落的洞察,赌她这把“刀”此刻展现出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殿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沈灼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王座上的阴影,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
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如同漫长的世纪。
阴影中,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抬起。动作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确认感?
指尖,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没有赞许。没有言语。
只有一个冰冷无声的指令。
跪伏在地的金属守卫猛地抬起头,头盔孔洞深处幽光一闪!它瞬间起身,覆盖着甲胄的身体化作一道冰冷的残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朝着殿堂某个幽深的侧门通道,疾驰而去!方向,赫然便是——沉渊回廊!
沈灼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一松,强撑的意志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消散。她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软倒,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似乎极其极其隐晦地“感觉”到,灵魂深处那冰冷沉重的链接彼端,那如同死水般的虚无意志中,仿佛有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涟漪?
如同绝对静止的冰面下,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冰冷的情报卷轴静静躺在黑曜石地面上。
价值的天平,在灵魂撕裂的剧痛中,被强行撬动了一丝。
王座阴影依旧深沉。
而倒下的囚徒,用染血的意志,掷出了第一枚……博弈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