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的冷风机嗡嗡作响,吴湘南帮红缨给赵空城换下湿外套时,金属搭扣硌得他手指生疼。
红缨抹了把脸,把带着体温的制服给老队长穿上,领口的勋章闪得人眼睛发痛。
“老吴,”红缨突然说道,“那两个小子,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
吴湘南没有接话,他盯着赵空城颈侧的那道刀伤——和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等白布盖上老队长的脸,他掏出兜里燕无敕留下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像中学生的作业。
回到会议室时,陈牧野正给燕无敕倒茶。
林七夜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一下,两下,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合上了节拍。
“说清楚。”吴湘南把纸条拍在桌上,“赵将军最后那刀是怎么来的?”
燕无敕端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能看见吴湘南眼底的红血丝,像被火燎过的蛛网——这是连熬三夜的痕迹,
守夜人里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睛,藏着没说出口的愧疚和不甘。
“吴副队,”红缨把椅子拉得吱呀作响,
“赵将军临死前说什么了?”她的声音发颤,
“你们俩当时在场,他是不是……是不是骂我们没长进?”
林七夜抬头看着她。
红缨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警服的第二颗纽扣没扣,
露出里面褪色的银链——那是去年赵空城在边境集市给全队买的平安扣,
说“守夜人也得图个吉利”。
“他说,”燕无敕放下茶杯,杯底和木桌碰出轻微的响声,
“让我们别多嘴。”
红缨突然拍桌。
“别多嘴?”她喉咙发紧,
“他救过我三次命,最后连句交代都不肯给?”她盯着燕无敕的眼睛,
“你们俩是不是藏着什么?赵将军的短刀……”
“够了。”陈牧野把茶盘往桌上一放,瓷碟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五十来岁,鬓角全白,说话时喉结动了动,
“老赵的事,局里会查。”
“现在先谈你们加入守夜人的事。”
燕无敕看了林七夜一眼。
林七夜微微点头——他们早商量过,
赵空城的秘密得烂在肚子里,至少在查清鬼面王余党之前。
“为什么加入?”陈牧野问道。
“还人情。”燕无敕说得很首接,
“赵将军救过林七夜的命,我欠他的。”
“就这?”红缨冷笑,
“守夜人不是慈善堂,要的是拿命去拼的人。”
“十年。”林七夜开口道,
“我们签十年合约。”
“十年后,放我们走。”
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吴湘南摸出烟盒又放下——陈牧野最烦有人在队里抽烟。
红缨盯着林七夜,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陈牧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守夜人没有十年合约的规矩。”
燕无敕并不着急,他早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穿越到这个世界三年,他学到的最明白的道理就是:
规则是活的,要看说话的人有没有资格去改。
“但如果我们能在一年内升到三等巡查使呢?”他说,
“赵将军提过,三等以上有自主退队权。”
陈牧野眯起眼睛。
三等巡查使是守夜人里的分水岭,能独立带队处理B级以上异事,
整个江北分部也就只有七个。
“你们俩?”他上下打量着燕无敕,
“林七夜眼睛刚复明,你……”
“我能打。”燕无敕打断了他。
这不是吹牛——他前世是特种部队兵王,
今生又学了三个月赵空城教的“破妄拳”,对付普通异化者足够了。
陈牧野没有接话,翻开桌上的档案夹。
燕无敕瞥见自己的体检报告,最下面一行写着“精神力临界值2.7,建议密切观察”。
那是他昨晚用精神力硬扛鬼面王冲击留下的后遗症。
“临时队员,”陈牧野合上档案,
“集训一年,没工资,不包食宿。”
“通过考核转预备役,通不过……”他扫了眼窗外,
“自己找活路。”
燕无敕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
他和林七夜现在兜里就三百块,姨妈家虽然能住,但总不能白吃白喝。
林七夜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摸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屏幕亮了,
是租房软件,附近最便宜的单间要八百五。
“住我家。”
红缨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她把警帽往桌上一扣,马尾辫甩到肩后,
“我家两室一厅,空着一间卧室。房租免了,水电费平摊。”
燕无敕愣住了。
他记得红缨住在江北老城区,上次出任务路过,那片房子还是九十年代的筒子楼。
“为什么?”他问道。
“赵将军说过,”红缨低头扯了扯银链,
“守夜人要互相兜底。”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厉害,
“再说了,我还等着看你们能不能拿到三等巡查使呢。”
“我也去。”
温祈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燕无敕回头——这是个穿白大褂的高个男人,
腕子上缠着医用绷带,是守夜人里的医疗官。
他手里提着个帆布包,冲红缨笑道:“小缨姐,我那破公寓漏雨,今晚借住行不?”
红缨瞪着他:“你不是住队里宿舍吗?”
“队里宿舍昨晚进老鼠了。”温祈墨摊开手,
“我怕黑。”
燕无敕盯着温祈墨的眼睛。
这个男人的笑容很淡,像浮在水面的油花,
但他注意到温祈墨看林七夜时,瞳孔缩了一下——那是看到猎物时的本能反应。
林七夜碰了碰他的手背。
燕无敕收回目光,对红缨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陈牧野看了眼表,起身收拾文件:“今晚八点,队里发临时证件。”
“小温,你带他俩去领装备。”
温祈墨应了一声,走到燕无敕身边时,低声说道:“红缨家的热水器不太好用,一会儿我帮你们调。”
他的语气很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燕无敕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精神力透支后,腺体分泌的特殊气味。
林七夜突然开口:“温医生,你手腕的伤……”
“昨天给伤员处理异化伤口,”温祈墨挽起袖子,绷带下露出淡紫色的疤痕,
“被鬼面王残党抓的。”他放下袖子,
“走?去看看房子。”
燕无敕跟着起身。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把温祈墨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地面蜷成一团,像某种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突然想起赵空城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心穿白大褂的人。”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是司小南抱着一摞文件路过。
红缨拍了拍燕无敕的肩膀:“走吧,我家楼下有卖锅贴的,比你姨妈做的红烧肉差不了多少。”
燕无敕没有说话。
他望着温祈墨的背影,心里的弦又紧了几分——这个医疗官,似乎比想象中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