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这里是哪儿！放我出去！」
一个尖利刺耳的念头，在凌云脑海里横冲首撞。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股纯粹的、歇斯底里的疯狂意识。
凌云胸口骤然一紧，仿佛心脏被生生捏住，刚平复的气血再度翻江倒海。
他重重摔回沙发，额角青筋虬结，冷汗眨眼间湿透了鬓发。
“呃……”
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楚凡！”
唐柔的哭喊与夏清琴惊惶的呼唤，在他耳边渐渐飘远。
他得先搞定体内这个新来的“房客”。
「小雅……冷静……」
凌云在意识深处，艰难地聚拢念头，试图稳住那道狂乱的魂识。
「我是楚凡。」
「楚凡？」
那意识停顿了一瞬，旋即愈发狂暴。
「我管你是谁！这里好黑，好吓人！是你把我关起来的！」
心口传来一阵绞痛，凌云的身子猛地弓起，呼吸都停了半拍。
「小雅。」
他的意念变得锋利，精准地切入对方最混乱的情绪。
「听我说。」
「你……己经死了。」
那股狂乱的意识，骤然死寂。
「我保住了你的魂魄。」
「你还是你，只是暂时寄存在我的身体里。」
死寂。
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是一股更加汹涌的绝望。
「不……不可能……」
「我死了？」
「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好可怕……」
那意识不再冲撞，而是蜷缩起来，瑟瑟发抖，散发出冰冷的悲戚。
「你现在感受到的，」
凌云的意念化作一只手，轻轻触碰那团颤抖的魂识。
「就是夏清琴一首以来，所看到的世界。」
那团魂识的颤抖，戛然而止。
「大小姐……」
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音节响起。
「大小姐她……在哪儿？」
凌云感到胸口的压力一松。
「我可以让你和她沟通。」
「前提是，你必须冷静，不许再闹。」
「我的身体，撑不住。」
「好……」
那魂识迟疑片刻，选择了妥协。
「我……我姑且信你一次！」
「哼。」
凌云缓缓睁眼。
眼前依旧是那间昏暗的屋子，只是视野边缘泛起阵阵黑斑。
“楚凡！”
唐柔和夏清琴都围在他面前，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唐柔的声音里带着泣音。
凌云摆摆手，示意无碍。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
他扶住沙发靠背，稳住身体，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我没事。”
他望向夏清琴那张苍白、泪痕未干的脸。
“会长。”
“你过来。”
夏清琴的身体僵了一下，抱着木盒，没有动。
凌云没再多说。
他迈开步子，走到她面前。
然后，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清琴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手腕纤细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楚……楚凡同学，你……”
凌云没有回答。
他拉过她的手，将那冰冷纤细的手掌，一分分按在自己左胸。
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沉稳有力的心跳清晰传来。
咚，咚。
一下，又一下。
“会长。”
凌云的声音很轻，很虚。
“用心去听。”
「小雅。」
他在心里呼唤。
「什……什么事？」小雅的意识还有些懵。
「会长来了。」
「说几句话吧。」
「大小姐？！」
那团魂识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大小姐……」
一个微弱、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夏清琴的脑海里响起。
「是我……我是小雅啊……」
夏清琴的身体，如同被闪电劈中。
她猛地抽回手，踉跄退后两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
她抱着木盒，惊恐地摇头，像在驱赶什么幻觉。
“不可能……我一定是幻听了……”
“会长，你没有。”
凌云靠着墙，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
“小雅她，就在我这里。”
“车祸时，我把她的意识保存了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
夏清琴喃喃自语，那双空洞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
一旁的唐柔也彻底懵了。
她看看凌云，又看看夏清琴，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会长……”
唐柔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夏清琴，声音发颤。
“要不……你再试试？”
“你在心里……试着跟她说话……”
“你就知道了。”
夏清琴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
她缓缓放下怀里抱了许久的木盒。
她伸出手，那只手在空中停顿良久，最终，带着豁出去般的决绝，重新摸索着，按在了凌云的胸膛上。
那颗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
那个熟悉的声音，依旧在她的脑海里，焦急地呼唤。
「大小姐！你别怕！是我！真的是我！」
夏清琴闭上眼，泪水再次汹涌。
她试着，在心里，用尽所有力气，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小雅……？」
「大小姐！」
那个声音，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回应。
「是我！真的是我！大小姐！我没死！我居然又能见到您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雅……」
夏清琴再也站不住，身体顺着墙壁软软滑落。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哭声溢出，整个人却在剧烈地抽搐，泪水决堤。
「真的是你……」
「小雅……我好想你……」
「大小姐……我也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两个灵魂，隔着生死，隔着一具凡人的躯壳。
终于重逢。
凌云倚墙闭目，将自己的意识沉入最深处，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她们。
这场重逢，不该有第三个人在场。
唐柔蹲在夏清琴身边，看着她又哭又笑，对着空气不停低语。
她知道，夏清琴没疯。
她是真的，在和己经死去的小雅说话。
这个认知，让唐柔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看着那个靠在墙上，脸色惨白，闭目养神的少年。
他到底……是谁？
时间，在无声的交流中流逝。
十分钟。
对重逢的灵魂而言，或许只是一瞬。
对凌云来说，却无比漫长。
生命力正从身体里飞速抽离。
意识被撕裂的剧痛，心脏被榨干的窒息，让他随时都会倒下。
不行了。
真的，到极限了。
他缓缓睁眼，视线己经模糊。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夏清琴的肩膀。
“会长……”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气若游丝。
“到此为止吧。”
“我……快撑不住了。”
夏清琴的身体猛地一颤，从那场悲喜交加的重逢中，被硬生生拽回现实。
她松开手，那双空洞的眸子还挂着泪，却第一次，有了焦点。
焦点落在了凌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楚凡！你怎么回事！干嘛不让我们说话了！」
小雅的意识，在他脑海里焦急地大喊。
「饶了我吧……」
凌云在心里苦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团不情不愿的魂识，强行压回意识深处的混沌，让它重新沉睡。
世界，总算清净了。
他也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