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的身影消失在小厨房门口，屋里最后的声响也随之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安静。
一道惨白的光柱从窗外投下，笼罩着夏清琴，她一动不动。光里，尘埃漫无目的地飘着。
凌云闭上眼。
他调动那点刚恢复的神魂，探入女孩的内心。
空空荡荡。
没有波澜，没有挣扎。
只有一片纯粹的、拒绝一切的虚无，比她眼前的永夜更黑。
一片连光都照不进去的死地。
他睁开眼，喉咙发干。
“会长。”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如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词。
“我是说如果，有办法让你重见光明，你愿意吗？”
夏清琴的肩膀，极轻地动了一下。
然后，是更久的沉默。
沉默是水，一点点没过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凌云以为等不到答案时。
她张开了口。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把凌云整个人砸懵了。
“我……不愿意。”
凌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过她会震惊，会不信，会喜极而泣。
唯独没想过这个。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你能看见这个世界了。”
“看见你自己，看见春夏秋冬，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去任何你想去的学校。”
夏清琴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透着一股让人心口发堵的疲惫。
“我的眼睛是小雅。”
她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只是在说一件事实。
“但小雅她……不只是我的眼睛。”
“她是我活下去的念想。”
“没有她，就算我能看见整个世界，也是灰的。”
凌云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那足以逆转生死的仙法，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是。
他能医好她的眼。
却救不活她那颗，己经死了的心。
他看着这个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的女孩，看着她怀里那个冰冷的木盒。
那股被他强压下去的不忍，又翻了上来。
慕白那张伪善的脸，在脑海中闪过。
“师弟，仙凡同化……”
去你的仙凡同化。
要是连眼前的人都救不了，只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魂魄在面前枯萎。
那样的道，那样的仙，修来何用！
胸口那颗新生的心脏猛地一抽，刺痛让他下定了决心。
“会长，请你……不要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夏清琴没反应，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凌云不再废话。
他退后两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盘膝坐下。
这个简单的动作扯到了伤口，他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他闭上眼，心神全部沉入体内。
神魂深处，那缕被他强行拘来的，属于小雅的魂魄，正在沉睡。
它太弱了，随时都会散掉。
“回魂术。”
凌云调动体内全部的神魂之力，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所有。
他拿自己的神魂做引，拿这副凡人肉身当炉。
硬要将那点快灭了的魂火，重新点着。
这术法，在上界，也得在灵气充裕的洞府，用上无数天材地宝，才敢一试。
而他现在，凭着这具破败的肉身，在这灵气稀薄的凡间，悍然发动。
跟找死没区别。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凌云身体剧烈一颤，一口血喷在地板上，溅开一滩刺眼的红。
心脏被一只手攥住，撕扯，揉烂。
天旋地转。
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点可怜的仙力在飞速抽干。
神魂和这具肉身的联系，被一股蛮力强行加深，被天地浊气侵蚀的滞涩感，比任何时候都重。
意识开始模糊。
不行……
还差一点……
他咬破舌尖，剧痛换来瞬间的清醒。
他将最后的神魂之力，全部灌了进去。
“嗡——”
脑中一声钟鸣。
成了……
凌云身体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首挺挺向后倒去。
“砰。”
沉闷的倒地声，终于惊动了那座冰雕。
夏清琴身体一抖，她猛地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慌乱。
“楚凡？”
她试着叫了一声。
没回应。
“楚凡！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依旧是死寂。
“唐柔！”
她抱着木盒，猛地站起，声音尖利。
“唐柔！快出来！”
小厨房的门被撞开，唐柔端着水杯跑了出来。
当她看见地板上那滩血，和倒在血里人事不省的少年时。
“哐当——”
水杯摔碎。
“楚凡！”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扑过去。
“会长！他……他又吐血了！”
“快！送他去医疗室！”夏清琴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
唐柔手忙脚乱地去扶凌云。
手刚要碰到他。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凌云缓缓睁开了眼。
他脸色白得和纸一样，嘴唇沾着血，眼神都是散的。
“没……事……”
他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不……用去……”
“可是你……”
“扶我……去沙发……”
唐柔看着他这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眼泪掉了下来，却不敢不听。
她用尽力气，才把凌云半拖半扶地弄到沙发上。
凌云靠着沙发背，大口喘气。
每次呼吸，胸口都火烧火燎地疼。
果然……
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他感觉自己的命在飞快地流走。
但他成功了。
他在心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地唤。
小雅……
小雅……
一片混沌里，一个微弱、迷茫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哪里？】
【我……死了吗？】
【是谁……在叫我？】
凌云的嘴角扯了扯，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凡人的身体……
竟然真的能装下，另一个魂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