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老师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眼镜。
他盯着凌云，满脸的匪夷所思。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凌云靠回椅背，动作透着一股懒散的疲惫，“这道题，有问题。”
老师呼吸一窒，几步冲下讲台，杵在凌云课桌前。
“什么问题？洛必达法则的悖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都超纲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唾沫横飞。
凌云眉头一皱，侧头避开。
麻烦。
天大的麻烦。
早知道就该继续装死。
“楚凡同学！你跟我来办公室！不，我们现在就去教研室！我要给你做个全面的能力评估！”
老师说着，伸手就要去抓凌云的胳膊。
在他手碰到的前一秒，凌云猛地捂住胸口。
他眉头紧锁，脸上血色褪尽，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老师……我……”
“我累了，心跳……有点快。”
这句话，瞬间浇灭了男老师所有的学术热情。
他脸色骤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猛地缩了回去。
“快！快坐好！别动！”
他慌张地后退两步，看凌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的易碎品。
“需要叫护理中心吗？要不要吸氧？”
凌云虚弱地摇了摇头，闭上眼，不再作声。
心里却在冷笑。
看来，这颗脆弱的心脏，偶尔也能派上点用场。
男老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看凌云，又看看黑板上那道被宣判了死刑的题，一张脸憋得青紫。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走回讲台，草草宣布了下课。
整个过程，教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个捂着胸口，闭目养神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最初的惊艳，而是一种夹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古怪情绪。
一个病弱的帅哥，他们见过。
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同学，他们也见过。
可一个能随口说出老师都听不懂的理论，下一秒又可能心脏病发猝死的“疯子天才”……
他们是第一次见。
郑华玲冰冷的视线里，第一次出现了浓重的困惑。
她死死盯着凌云的侧脸。
这个楚凡，究竟是什么来头？
……
上界，青玄仙山。
望尘崖边，云海如潮。
清瑶坐在崖边，手中的玉笛“霜月”在指尖打着转，却迟迟没能送到唇边。
悠扬的笛声，今天怎么也吹不出来。
没有那个总在一旁捣乱，一会儿说她吹得像哭丧，一会儿又抢过去技惊西座的家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师兄。”
清瑶头也没回，轻声唤道。
一道青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萧辰背负古剑“问心”，目光投向凡尘的方向。
“又在想凌云了？”
“我只是担心他。”清瑶站起身，紫色的眼眸里映着翻滚的云海，“他那性子，师尊的禁令怕是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萧辰的嘴角动了动。
“那小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长记性的。”
“可是……”
“没有可是。”萧辰打断她，“这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缘。我们不能干预。”
清瑶还想再言，一道宏大缥缈的声音，却从九天之上降下，响彻在所有弟子的神魂之中。
“所有弟子，速来青玄殿。”
是师尊。
青玄殿内，青玄仙尊高坐云台，面容笼在混沌仙光中，看不真切。
萧辰、慕白、清瑶等一众弟子，分列两侧，躬身行礼。
“此次弟子下凡历练，关乎道心圆满，不可儿戏。”
仙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自有无上天威。
“今召尔等前来，是为选一人，作此次历练的监察使。”
“此人需巡视凡界，记录弟子功过，但不得插手分毫，以免乱了天数。谁愿担此任？”
话音刚落，清瑶便上前一步。
“师尊，弟子愿往！”
她想去看看凌云。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胡闹。”仙尊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你心性未定，修为尚浅，此任于你而言，是祸非福，退下。”
清瑶的脸白了白，只得不甘地退回原位。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慕白，缓步走出。
他一袭银灰长袍，面容俊美，对着云台一揖到底。
“师尊，弟子慕白，愿为众师弟妹分忧，担此监察之职。”
他声线温润，姿态谦卑得找不出一丝错处。
“弟子定当恪尽职守，只观不言，只记不扰，为师弟妹们的红尘道途，护持一二。”
仙尊沉默了片刻。
“慕白，你向来稳重，此任交予你，我放心。”
一道金光从云台飞下，化作一枚古朴的令牌，悬浮在慕白面前。
“持此监察令，你可自由穿行凡界，洞察一切。”
“去吧。”
“弟子，遵命。”
慕白双手接过令牌，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狂喜与怨毒。
他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
甚至还对身旁的清瑶，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
清瑶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心头无端一紧。
……
脱离青玄仙山的瞬间，慕白脸上的温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立于凡界天穹之上，俯瞰着下方那颗浊气蒙蒙的星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凡尘浊世，一群蝼蚁。”
他握紧监察令，仙力催动。
“让我看看，我亲爱的师弟师妹们，都在这凡间扮演什么角色呢？”
磅礴神识瞬间笼罩了整个星球。
无数凡人的生命气息在他感知中亮起，微弱如尘。
很快，几道迥异的气息，被他锁定。
“李师妹，成了商业巨擘？王师弟，混进了政界？”
慕白的脸上满是轻蔑。
“一群蠢货，终究还是脱不开凡人的权势欲望。”
他最后搜寻着那个他最恨之入骨的气息。
找了许久。
那股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断绝，混在一片衰败死气里，若隐若现。
“找到了。”
慕白的神识锁定在一个让他意外的地方。
“青河……特殊关护高等学校？”
他皱起眉，调动神识，侵入了凡间的网络。
关于这所学校的介绍，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本校致力于为患有各类精神障碍、心理疾病及严重生理缺陷的青少年，提供一个安全、舒适、专业的疗愈与学习环境……】
慕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一秒。
两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在万米高空炸开，震散流云。
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出了眼泪，声音里满是扭曲的快意。
“凌云！凌云啊凌云！我亲爱的小师弟！”
他捂着肚子，声音尖利。
“后宫梦？你的三千佳丽呢？”
“你他妈的进了一个疯人院！”
笑声戛然而止。
慕白的脸扭曲起来，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师尊啊，这可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我。”
他低头俯视着那片土地，目光冰冷。
“作为你的二师兄，我一定会……”
“好·好·关·照你的。”
他要让凌云，不仅仅是历练失败。
他要让凌云的神魂，被这凡尘的污秽与绝望彻底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