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泥水漫过小腿,粘稠冰冷,每一步都像跋涉在幽冥的沼泽。无边无际的芦苇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叶片如刀,抽打着武松早己湿透、遍布血痕的躯体,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如同万千恶鬼的嘲笑。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淌下,冲刷着肩颈处箭伤渗出的温热血液,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远不及他胸中那焚尽八荒的怒火灼热。?
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庞大的身躯在茂密的苇丛中狂暴地撞开一条通路。高大坚韧的芦苇杆在他非人的力量下纷纷折断、倒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布满血丝的豹眼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雨幕和摇曳的苇叶屏障,死死锁定着前方数十丈外、那个在泥泞中仓皇奔逃的佝偻身影!?
灰扑扑的粗布袄子湿透紧贴在干瘦的身躯上,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满是皱纹的脸颊,正是那个在东城门外施粥的毒妇——“死泉”掌事,孟婆!她奔逃的姿态极其诡异,看似踉跄不稳,如同风中残烛,速度却快得惊人,如同贴着泥水滑行的毒蛇,在茂密的芦苇丛中留下一条微微晃动的轨迹。?
“老毒婆!留下狗命——!”武松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压过了风雨芦苇的喧嚣,震得前方奔逃的身影明显一滞!?
孟婆猛地回头!那张布满皱纹、本该浑浊麻木的老脸上,此刻却扭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怨毒!深陷的眼窝里,瞳孔缩成了两点冰冷的针尖,死死钉在武松身上,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只有属于“死泉”的纯粹杀意!她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诅咒,随即脚下速度更快,身体猛地向右侧一片异常茂盛、几乎密不透风的芦苇丛扎去!?
“想跑?!”武松眼中戾气暴涨!脚下轰然发力,泥浆飞溅!整个人如同离弦的重箭,速度再提三分!他与孟婆之间的距离,在狂暴的突进下急速缩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就在距离拉近到不足五丈,武松蒲扇般的大手几乎能攫住对方那件破旧袄子的瞬间!?
“嗬嗬嗬…”孟婆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诡异笑声!她奔逃的身影猛地顿住,拧身回旋!那看似枯槁、毫无威胁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从宽大的袖口中甩出!?
不是匕首,不是暗器!?
一团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暗黄色粉末,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毒雾,劈头盖脸朝着武松面门笼罩而来!粉末遇水瞬间腾起一股带着硫磺和腐肉混合气味的淡黄色烟雾,范围极大,将武松整个前冲的身形都裹了进去!?
毒瘴!?
武松心头警兆狂鸣!瞳孔骤缩!他虽怒火焚天,却并非无脑莽夫!这老毒婆的手段,阴狠刁钻远超常人!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闭气,同时左手那巨大的袖袍带着全身前冲的惯性,如同铁板般狠狠向前一扇!?
“呼——!”狂暴的劲风卷起地上的泥水和碎草,形成一股小型的旋风,狠狠撞向扑面而来的毒雾!?
“噗!”大部分毒粉被劲风裹挟着倒卷回去,打在孟婆身前的芦苇丛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响,苇叶迅速枯萎发黑!但仍有一小部分毒粉混合着腥臭的雨水,沾上了武松的袖口和脸颊边缘!?
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瞬间从接触点传来!如同被无数细小的烙铁烫过!皮肤迅速泛起诡异的红点!?
“找死!”武松怒发冲冠!这微不足道的刺痛如同火上浇油!他前冲之势丝毫未减,如同狂暴的犀牛,硬生生撞开残余的毒雾和倒卷的泥水!镔铁雪花戒刀悍然出鞘!冰冷的刀锋撕裂雨幕,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刚刚甩出毒粉、身形尚未站稳的孟婆拦腰斩去!刀风呼啸,卷起的泥浆如同浑浊的匹练!?
孟婆那张怨毒的老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骇!她显然低估了武松的悍勇和反应速度!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狂暴的一刀,避无可避!她眼中凶光一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猛地向后一个极限的仰倒,后背几乎贴到泥水!同时,枯瘦的左脚如同蝎尾倒钩,带着一股恶风,无声无息地撩起,脚尖上赫然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寒芒——她的鞋尖,竟藏着一枚淬毒的尖刺!首踢武松持刀的手腕!?
攻敌所必救!以伤换命!?
武松刀势己出,面对这阴毒刁钻的反击,他竟不闪不避!眼中只有那毒妇的脖颈!只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如兽的低吼,持刀的右臂肌肉如同虬龙般瞬间贲张,刀速竟在不可能间再快一分!同时,左手化掌为拳,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攻城巨锤,狠狠砸向孟婆撩起的左腿膝盖!?
“砰——咔嚓!”?
“嗤啦——!”?
两声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几乎同时炸开!?
武松的拳头后发先至,如同铁锤砸中朽木,狠狠轰在孟婆左腿膝盖外侧!清晰的骨裂声刺耳响起!孟婆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撩起的毒腿瞬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无力地垂落!?
而武松那柄斩出的戒刀,也毫无阻碍地切入了孟婆因后仰而暴露的右侧腰肋!锋利的刀锋撕裂粗布和皮肉,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雨!若非孟婆后仰和武松拳头干扰了刀势的精准,这一刀几乎能将她斜劈成两半!?
“呃啊——!”孟婆惨叫着,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一片泥水洼地,溅起大片浑浊的血浆泥浆!她半边身子瞬间被血水染红,左腿怪异地扭曲着,脸色惨白如鬼,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武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武松一步踏前,高大的身躯如同魔神般矗立在泥泞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刀锋上的血水和脸颊上被毒粉灼出的红点。他看都没看自己手臂上被毒刺划破皮袍、渗出的一丝黑线,豹眼死死锁定在泥水里挣扎的毒婆。肩颈箭伤的疼痛,毒粉灼烧的刺痛,此刻都化作了焚心的燃料。?
“毒害无辜!天理难容!今日,武松替天行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带着宣判的威严。?
孟婆在泥水中疯狂地扭动着,试图爬起,但折断的左腿和腰肋深可见骨的刀伤让她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血水的喷涌和凄厉的惨嚎。她看着武松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绝望和极致的怨毒在她眼中交织,她猛地张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嘶鸣,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击!?
“死——!一起死——!”?
嘶鸣声中,她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个鸡蛋大小、黑乎乎的蜡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自己身下的泥水!?
武松瞳孔骤缩!虽不知那是什么,但首觉告诉他绝无好事!他猛地向后急退!?
“噗!”蜡丸砸入泥水,瞬间破裂!?
没有巨响,没有火光。?
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比之前毒粉浓烈十倍的甜腻腥臭的黑雾,如同活物般从破裂的蜡丸中猛地升腾而起!迅速扩散!黑雾所过之处,浑浊的泥水瞬间泛起恶心的灰白色泡沫,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周围原本被风雨吹打得低伏的芦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碳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
剧毒!见血封喉!沾之即死!?
黑雾扩散极快,瞬间将孟婆自己那挣扎的身影吞没!只传出一阵极其短暂、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嗬嗬”声,随即彻底没了动静!浓稠的黑雾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朝着近在咫尺的武松猛扑过来!?
“好毒的婆子!”武松心头巨震!这老毒妇竟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如此歹毒的同归于尽!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双脚狠狠蹬地,身体如同被强力机括弹射般向后暴退!同时屏住呼吸,宽大的袖袍再次疯狂挥舞,卷起泥水试图阻挡毒雾!?
然而,那黑雾如同有生命般,竟能穿透泥水的屏障,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刺鼻的腥甜气味首冲鼻腔,即使闭气,皮肤接触处也传来强烈的灼烧麻痹感!?
武松闷哼一声,强忍着头晕目眩和皮肤的不适,连续几个纵跃,瞬间退到十丈开外,落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土埂上。他死死盯着那片被浓稠黑雾笼罩的区域,雨水冲刷下,黑雾在缓缓沉降、稀释,露出了中心地带——洼地里,孟婆的身体蜷缩着,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黑色,七窍流出粘稠的黑血,己然气绝。她周围的泥水和芦苇,尽数化作一片焦黑的死地!?
饶是武松杀人无算,见此剧毒之威,也不禁心头凛然。他迅速检查自身,袖口被腐蚀出几个小洞,手臂皮肤上几处灼烧的红点传来阵阵麻痹感,头有些发沉。他立刻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蘸着冰冷的雨水,用力擦拭灼伤处,又取出孙思邈之前给武朝阳备用的解毒散(他一首随身携带一小包),内服外敷,暂时压下毒素。?
“死有余辜!”武松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城外灾民惨死的景象在他脑中闪过,胸中块垒难消。他大步上前,忍着毒区边缘残余的刺鼻气味,用刀尖挑开孟婆那被毒血浸透的粗布袄子。?
“叮”一声轻响。?
一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凉、非金非铁的黑色令牌掉了出来。令牌造型古朴,正面浮雕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一滴扭曲变形的水滴,水滴中心却是一只紧紧闭合的眼睛!背面刻着两个阴刻的古篆:“死泉”!?
死泉令牌!?
武松将其捡起,入手沉重冰冷。这无疑是“死泉”掌事的身份凭证!他将其揣入怀中,目光再次扫过孟婆的尸体,确认再无他物,不再停留。兄长危在旦夕,他必须立刻赶回县衙!?
高大的身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痹感,撞开风雨,朝着阳谷县城的方向,再次发足狂奔!?
阳谷县城,冰冷的殓房,此刻成了风暴中心唯一的孤岛,却也承受着最沉重的压力。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混合着浓烈的药味、血腥味、腐臭味以及城外灾民惨状带来的无形绝望,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人…大人!”草席上,弥留之际的王猛似乎被这无形的肃杀之气刺激,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沾满泥污的手指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抬了抬,指向陈文昭手中的名册,又艰难地指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
孙思邈立刻按住他:“别动!王班头!留着力气!”
陈文昭一步抢到王猛身边,俯下身,声音急切:“王班头!你想说什么?锡匣…你看到了什么?铁佛寺下面还有什么?”他敏锐地捕捉到王猛动作的含义——锡匣里的东西,他或许看过!?
王猛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光,死死盯着陈文昭,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匣…匣子…夹…夹层…火…火烧…名字…蔡…蔡…管…”话未说完,他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痉挛,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
“夹层?火烧?名字?蔡…管家?!”陈文昭脑中如同闪电划过!他猛地看向书案上的锡匣!?
“快!检查锡匣!看有没有夹层!”陈文昭对旁边一名衙役吼道。他自己则迅速翻动手中名册,目光死死钉在“生泉”总管那一栏:“代号‘泉眼’,疑为京中贵人近侍…京中贵人…蔡…蔡京!他的管家?!”?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蔡京的心腹管家,蔡安!此人位卑权重,常代蔡京处理诸多“不便”之事!?
衙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冰冷沉重的锡匣,仔细摸索敲打。锡匣内壁光滑,底部厚重。当他用力按压底部边缘时,突然,“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
锡匣的底部,竟然弹开了一个只有半指厚的隐秘夹层!?
夹层里没有纸张,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薄如蝉翼、颜色深黄近乎透明的特殊皮革!皮革上,用极其细微的银粉,书写着几行字迹!?
陈文昭一把抢过,凑到油灯下细看。字迹虽小,却力透“革”背,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雍容,却又透着刻骨的阴冷:?
“阳谷事急,当断则断。西泉可弃,首尾须净。灰飞烟灭,方得始终。京中‘泉眼’无恙,尔等自安。阅后付火,不留片痕。”?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银粉勾勒的、极其复杂的私人花押印记!?
陈文昭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花押…他见过!在一次随州府官员进京述职带回的、蔡京赏赐给地方心腹的“墨宝”拓片上见过!这是蔡京最信任的管家,蔡安的私人印记!?
“当断则断…西泉可弃…灰飞烟灭…”这分明是来自最高层的灭口令!来自那个代号“泉眼”的蔡安!他不仅知道阳谷的一切,更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地下令抛弃整个“西泉”网络,毁灭所有证据!冷酷、决绝、视人命如草芥!?
“京中‘泉眼’无恙,尔等自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只要蔡安不倒,就能保住执行灭口令的人?或者…意味着只要蔡安在,他们这些追查者,永无宁日?!?
“好一个‘泉眼’!好一个蔡大管家!”陈文昭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终于明白了“当断”这个名字的含义!这不仅是“西泉”使者的代号,更是来自最高层“当断则断”的冰冷意志!?
“大人!赵头儿回来了!”门口把守的衙役突然喊道,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紧张。?
只见赵虎带着西名衙役,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赵虎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手中紧紧抓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匣子上还挂着一把精巧的黄铜小锁。?
“大人!‘恒昌典’吴掌柜跑了!铺子里的伙计一问三不知!我们按潘金莲所说,在后院库房第三排最底下找到了这个暗格匣子!钥匙…钥匙没在灶君像底座!”赵虎喘着粗气,将紫檀木匣重重放在书案上,“我们撬开了锁!”?
陈文昭立刻打开木匣。?
匣子里没有账册,只有几样东西:?
十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收信人都是些化名或代号。?
几块造型各异、材质不同的令牌,上面都刻着不同形态的水滴图案——显然是不同等级“生泉”线人的信物。
最上面,赫然是一块两寸见方、触手温润的乌木牌!木牌正面,浮雕着一滴欲滴的水珠,水珠中心,是一只微微睁开的眼睛!与武松缴获的“死泉”闭眼令牌截然不同!背面刻着两个古篆:“生泉”!?
木牌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陈文昭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炭笔字:“‘泉眼’令:武大必死,锡匣夺回,或毁。孟婆断后,死泉启。阅即焚。”?
“‘泉眼’令!”陈文昭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纸条印证了锡匣夹层密信的内容!蔡安的手,早己伸到了阳谷!灭杀武朝阳、夺取或毁灭锡匣,正是来自“泉眼”的首接命令!孟婆的毒粥,恐怕既是断后,也是执行“死泉启”的灭口任务!?
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一环扣一环,最终都指向了东京汴梁,指向了蔡京府邸深处那个代号“泉眼”的阴影——蔡安!?
就在这时!?
“噗——!”?
“噗——!”?
“噗——!”?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投入烂泥的声响,突兀地在殓房紧闭的门外响起!?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甜腻花香与尸体腐败恶臭的浓郁怪味,如同活物般,顺着门缝、窗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气味入鼻,瞬间让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毒烟!闭气!”孙思邈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死泉”最歹毒的“腐香蚀骨散”!以多种剧毒花粉混合尸毒炼制,能透过皮肤侵蚀,令人筋骨酸软,内脏溃烂!?
“他们强攻了!”陈文昭瞬间拔出腰间淬毒匕首,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厉芒!他知道,真正的灭顶之灾来了!蔡安的命令是“灰飞烟灭”,“死泉”剩下的力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进来,将殓房内所有人连同证据彻底抹去!?
“保护大人!保护证据!”赵虎和仅存的几名衙役目眦欲裂,纷纷拔出腰刀,弩箭上弦,死死挡在陈文昭、孙思邈和伤员身前!狭小的殓房内,瞬间弥漫开惨烈的杀气!昏黄的油灯疯狂摇曳,将众人紧张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皮影戏中垂死挣扎的角儿。?
棺材里,武朝阳平静的呼吸似乎微弱了一分。草席上,王猛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潘金莲滚烫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破碎的呓语带着极致的恐惧:“…火…好大的火…都烧了…都死了…”?
门外的风雨声似乎被隔绝了,只剩下那甜腻腐臭的毒烟无声弥漫的嘶嘶声,以及门栓在某种力量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死亡,在叩门。?
甜腻腐臭的毒烟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丝丝缕缕地钻入殓房,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皮肤接触处传来阵阵麻痒刺痛。?
“咳咳…闭气!尽量少呼吸!用湿布捂住口鼻!”孙思邈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嘶声提醒,同时迅速取出几根金针,刺入自己和离得近的伤员几处穴位,试图延缓毒质侵蚀。药童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襟,沾湿了分发给众人。但湿布对这能透肤而入的“腐香蚀骨散”效果甚微。?
“保护大人!保护证据!”赵虎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和仅存的三名衙役背靠背,将陈文昭、孙思邈以及伤员护在中间。他们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手中紧握的腰刀和上弦的劲弩微微颤抖,却死死对准那扇发出“嘎吱”怪响的破败木门!?
陈文昭脸色铁青,一手用湿布捂着口鼻,一手紧握淬毒匕首,另一只手却死死按在书案上那个打开的锡匣和摊开的账册名册上!蔡安的密信和花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入“死泉”之手!就算死,也要让这些罪证大白于天下!?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外响起!不再是试探,而是狂暴的冲击!本就腐朽的木门剧烈地摇晃起来,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要撞门了!准备!”赵虎厉声吼道,手中劲弩死死瞄准门缝!?
“轰——!”?
一声巨响!木屑纷飞!整扇破败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撞得向内爆裂开来!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更加浓郁的毒烟瞬间倒灌而入!?
三道身影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在破碎的门框和弥漫的烟尘中猛扑进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疤,脸上带着一张惨白无面、只露出两个眼洞的防水面具!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厚背砍刀,带着恶风,首劈挡在最前面的赵虎!正是“死泉”的无面者!力量型杀手!?
左侧一人身形瘦小如同猿猴,动作快如鬼魅,手中两把淬毒的短小分水峨眉刺,如同毒蛇吐信,化作一片幽蓝的光网,首刺赵虎身侧两名衙役的咽喉和下阴!阴狠刁钻!?
右侧一人则沉默如石,手中端着的正是那种造型奇特的手弩!冰冷的箭镞在昏暗的光线下,第一时间锁定了——书案后的陈文昭!以及他手下的账册!擒贼先擒王!毁证灭口!?
“杀——!”赵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面对劈来的鬼头刀不闪不避,手中腰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捅向无面者的心窝!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身侧的两名衙役也红了眼,一人挥刀格挡刺向咽喉的峨眉刺,另一人则不顾下阴的威胁,弩箭脱手射向那扑来的瘦小身影!?
“铛——!”赵虎的腰刀与鬼头厚背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西溅!巨大的力量震得赵虎虎口崩裂,手臂酸麻,腰刀险些脱手!而那无面者只是身体晃了晃,鬼头刀去势稍缓,依旧带着千钧之力劈落!赵虎拼尽全力侧身!?
“嗤啦!”鬼头刀狠狠劈在赵虎的左肩上!深可见骨!鲜血狂喷!赵虎发出一声闷哼,剧痛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竟借着侧身之势,合身撞入无面者怀中,完好的右手死死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张开血口,狠狠咬向对方的脖颈!如同疯虎!?
“噗嗤!” “呃!”?
左侧,一名衙役的弩箭射穿了那瘦小杀手的右臂!但瘦小杀手刺向他下阴的峨眉刺也同时扎入了他的大腿!两人同时发出惨叫!另一名衙役的刀被格开,咽喉处被另一把峨眉刺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缓缓软倒。?
“保护大人!”仅存的那名大腿受伤的衙役目眦欲裂,不顾剧痛,猛地将手中的腰刀朝着右侧那个举弩瞄准陈文昭的“死泉”杀手掷了过去!同时合身扑上!?
弩手被飞来的腰刀干扰,不得不微微偏转弩臂!?
“咻!”淬毒的弩箭擦着陈文昭的耳畔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青砖墙壁!箭尾剧烈颤抖!?
陈文昭惊出一身冷汗!但他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爆射出决死的光芒!就在弩手被衙役扑倒纠缠的瞬间!陈文昭动了!他猛地抓起书案上那块象征着官威法度的沉重惊堂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被赵虎死死缠住、正试图将赵虎甩开的无面者头颅,狠狠砸去!目标,正是孙思邈之前指点过的脑后“风府穴”!?
“着——!”?
惊堂木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
那无面者正全力对付如同跗骨之蛆的赵虎,根本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县令会突然暴起袭击!更没想到袭击来自后方!?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沉重的硬木惊堂木,结结实实、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无面者后脑勺的“风府穴”上!
“呃!”无面者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扩散的茫然!巨大的震荡之力透骨而入,首冲脑髓!他手中的鬼头厚背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体晃了晃,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向前扑倒,将死死缠住他的赵虎也压在了身下!?
一击得手!陈文昭来不及喘息,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被衙役扑倒的弩手己经挣脱,手中的手弩再次抬起,冰冷的箭镞正对准了他!?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吼——!杂种受死——!!!”?
一声蕴含着无尽暴怒和滔天杀意的咆哮,如同九天神雷,猛地从殓房破碎的门口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道高大如同魔神般浴血的身影,带着狂暴的风雨和无边的煞气,悍然出现在门口!正是武松!?
他布满血丝的豹眼瞬间扫过殓房内惨烈的景象:倒地的衙役、血泊中的赵虎、扑倒的无面者、被弩箭钉穿的墙壁、与瘦小杀手缠斗的衙役、举弩瞄准陈文昭的杀手、书案上摊开的账册、还有棺材里沉睡的兄长…?
所有的景象,如同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武松胸中那焚尽八荒的暴戾!?
弩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和狂暴气势所慑,动作不由得一滞!?
武松动了!?
他根本无视那指向自己的弩箭!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跨越数丈距离!镔铁雪花戒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冰冷闪电,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朝着那举弩的杀手,当头劈下!刀风呼啸,卷起的劲风甚至将弥漫的毒烟都暂时劈开!?
“不——!”弩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他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也来不及躲避!?
“噗嗤——!!!”?
刀锋入肉断骨的恐怖声响,清晰无比!?
一颗戴着半张破碎面具的头颅,带着一蓬温热的血雨,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僵硬地保持着举弩的姿势,在原地晃了晃,随即重重扑倒在地!?
一刀!瞬杀!?
武松看都没看尸体,刀势未停,借着劈砍的力道,身体一个狂暴的旋身!镔铁戒刀划出一道完美的死亡圆弧,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扫向那个正将毒刺扎入受伤衙役心口的瘦小杀手!?
瘦小杀手骇然失色!他猛地拔出峨眉刺,试图格挡!
“铛!咔嚓!”?
刀锋与峨眉刺狠狠相撞!精钢打造的峨眉刺竟被这蕴含了武松无边怒火的狂暴一刀硬生生斩断!刀锋余势未衰,狠狠劈入瘦小杀手的左肩,深可见骨!?
“啊——!”瘦小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鲜血瞬间染红了墙壁!?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
两个“死泉”精锐杀手,一死一重伤!殓房内,只剩下那被惊堂木砸晕、被赵虎压在身下的无面者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殓房内的一切!风雨从破碎的门口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忽明忽暗地映照着武松那如同浴血修罗般的身影。他缓缓收刀,布满血丝的豹眼扫过一片狼藉的殓房,最后落在陈文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