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阳毫不退缩地迎着她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是,他就是在折磨她,就是在羞辱她!他要让她时时刻刻记住昨晚发生的一切,记住那份恐惧!记住谁才是掌控她生死的人!这就是对她谋杀未遂的惩罚!也是加固在她心灵枷锁上的又一道铁箍!?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冰冷的杀意。潘金莲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而武朝阳的眼神则像万年寒冰,将一切火焰冻结。?
最终,还是潘金莲败下阵来。那冰冷的恐惧终究压倒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哭泣。她不再看武朝阳,也不再说话,只是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如同奔赴刑场般,走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夜壶。她屏住呼吸,脸上露出极度厌恶和痛苦的表情,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夜壶的边缘,飞快地冲出了房门,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听着堂屋里传来哗啦啦的冲洗声和潘金莲压抑的干呕声,武朝阳紧绷的身体才真正放松了一丝。他靠在冰冷的墙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这第一场小小的交锋,他暂时赢了。用恐惧和命令,暂时压制住了这条毒蛇的反抗意志。?
但身体的痛苦和虚弱是真实的。喉咙的灼痛越来越剧烈,胃部的痉挛也一阵紧过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和恶心感交织着,让他头晕眼花。那碗稀薄的米汤还放在一旁的地上,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武朝阳的目光落在米汤上,又移开。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补充他身体的巨大亏空。他需要食物,需要真正的能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床沿那个粗布包袱。雪白的面粉,清亮的油,的芝麻,深红的糖…这些,就是他的希望!?
?“必须…尽快…”武朝阳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微弱。他挣扎着,再次试图挪动身体,想要下床。他需要去厨房!他需要立刻开始尝试!
然而,身体的极限就在那里。他刚刚挪到床边,双脚刚沾地,一阵剧烈的眩晕如同重锤般猛地击中了他!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狂舞!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砰!”一声闷响。?
武朝阳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额头似乎撞到了桌脚,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彻底一黑,意识瞬间模糊,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他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血块的污血猛地喷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剧烈的咳嗽随即而来,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都带着更多的血沫。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濒死的虾米,浑身因为剧痛和咳嗽而剧烈颤抖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了…武朝阳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挣扎。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暴露了!暴露了自己极度的虚弱!潘金莲…她随时可能进来!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之时,脚步声响起。潘金莲刷洗完夜壶,正带着一身水汽和难以掩饰的厌恶表情走回堂屋,准备回自己的卧房。她听到了那声闷响和剧烈的咳嗽声!?
她脚步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武朝阳那间紧闭的房门。里面发生了什么?那废物又怎么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那个恶鬼般的男人,刚才还那么凶神恶煞地命令她…可是,那咳嗽声…听起来像是快断气了??
一丝阴暗的、带着侥幸和试探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了潘金莲的心头。难道…昨晚的砒霜还是起了作用?他其实己经油尽灯枯了?刚才那副凶恶的样子,只是强弩之末的虚张声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长起来。潘金莲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武朝阳的房门外,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门内,剧烈的咳嗽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微弱,一声比一声痛苦,中间夹杂着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喉咙里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还有…一种微弱的、像是液体喷溅的声音??
潘金莲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吐血?!?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他不行了!他真的要死了!一定是砒霜的毒性发作了!昨晚他吐出来那么多,肯定还是有残留进了肚子!老天有眼!?
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恶鬼附身!什么洞悉一切!在砒霜面前,都是狗屁!他马上就要死了!只要他一死,一切就都结束了!她还是那个自由身!西门大官人…王干娘…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狂喜让她失去了最后的谨慎。她甚至忘了恐惧,猛地首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残忍和如释重负的扭曲表情,伸手就要推开那扇破木门!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折磨她的恶鬼断气!?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刹那——?
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潘金莲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狂喜也凝固了。怎么回事?怎么没声音了?是死了?还是…??
一股莫名的不安猛地攫住了她。她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努力倾听。?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都消失了。?
潘金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狂喜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不安和…一丝莫名的恐惧。她不敢推门了。万一…万一他没死呢?万一他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呢?万一他是在装死,等着自己进去…??
她贴在门板上,像一尊僵硬的雕塑。进?还是不进?刚才的冲动和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犹豫和那重新爬上心头的、对门后那个“非人”存在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