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工作室的百叶窗，在林疏桐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散落着微型胶卷、录音带和那本残缺的日记，而陆然蜷缩在对面的旧沙发上，左臂的绷带渗出淡淡的红色。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早上7:23。林疏桐轻轻起身，不想吵醒陆然，但他立刻睁开了眼睛——那警惕的样子像是根本没睡。
"几点了？"陆然的声音沙哑。
"刚过七点。"林疏桐递给他一杯水，"你的伤..."
陆然摇摇头表示无碍，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得赶在上课前去找那个储物柜。"
林疏桐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把银色小钥匙。它冰凉而光滑，像是承载着二十年的时光重量。
"你觉得...我母亲真的可能还活着吗？"她轻声问，声音里藏着不敢说出口的希望。
陆然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那张纸条上写着'救救雨桐'...如果秦阿姨当时是在求救，而不是..."
而不是哀悼。他没说完的话悬在空中。
他们简单收拾了证据，陆然换了一件深色衬衫遮住绷带。走出工作室时，校园己经开始苏醒，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赶早课。林疏桐压低帽檐，和陆然抄小路向旧琴房区走去。
旧琴房区现在改成了教师办公室，但保留了原来的拱形走廊和彩绘玻璃窗。林疏桐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找到了母亲曾经提过的储物区——现在是一排教师私人储物柜。
"第几个？"陆然警惕地环顾西周。
"B-21。"林疏桐回忆道，"母亲说这是她的幸运数字，生日2月1日。"
他们找到了标有"B-21"的柜子，比周围的更陈旧，锁孔积了一层薄灰，显然多年无人开启。林疏桐的手微微发抖，银色小钥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时光的闸门。柜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陈旧纸张和淡淡茉莉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母亲最爱的香水味。林疏桐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柜子里整齐地放着几本乐谱、一个褪色的绒布盒子和一本黑色笔记本。最上面是一张照片，林疏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照片上的苏雨桐抱着一个婴儿站在红砖房前，笑容温柔而疲惫。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疏桐周岁，家门前，1996.9.15"。
林疏桐的呼吸停滞了。1996年9月15日——这比母亲的官方死亡日期晚了整整一年。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官方记录我母亲死于1995年..."
陆然接过照片仔细查看："没有PS痕迹。而且这个背景..."他指着照片上的红砖房子，"是不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林疏桐木然点头。那座有着白色窗棂的红砖房，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长大的家，是"父亲"林志远至今仍居住的地方。
"所以...母亲至少活到了我周岁。"她艰难地组织着思绪，"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死于1995年？为什么她要躲起来？"
"答案可能在这里。"陆然轻轻拿起那本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苏雨桐私人笔记，1995-"，后面被墨水涂黑了。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令人心惊的内容：
"志远今天又给我注射了那种药物。他说是为了控制症状，但我的记忆越来越混乱。我知道他们在找我和小桐，音律会的人。林子谦骗了所有人，包括他亲弟弟..."
林疏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志远——她一首称为父亲的人，给母亲注射药物？
"翻到后面。"陆然的声音紧绷。
他们快速浏览着笔记，一段段破碎的记录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 林志远是音律会安插在苏雨桐身边的监视者
? 林子谦利用《梧桐雨》进行声波控制实验
? 1992年雨夜，秦月华发现真相后被失踪
? 苏雨桐带着证据和年幼的林疏桐逃离
? 林志远找到她们并假造了苏雨桐的死亡记录
最后一页写着："志远今天带来了小桐的小提琴。她很有天赋，他说要亲自教她。我知道他想干什么。音律会需要新的'载体'，而小桐完美的音感...我必须想办法警告她。降E小调是关键，只有..."
笔记戛然而止。
林疏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从小到大的小提琴训练，父亲对她音准的苛刻要求，那些无数个被逼练习的日日夜夜...全是为了培养一个"载体"？
"载体...什么意思？"她喃喃自语。
陆然面色凝重："《梧桐雨》需要特定音感的人演奏才能发挥效果...他们可能在培养你成为下一个演奏者。"
林疏桐猛地站起来，储物柜的门在她动作下晃动着撞上墙壁，发出巨响。走廊尽头有老师探头张望，陆然迅速拉她蹲下。
"冷静点，"他低声说，"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林疏桐机械地点头，将照片和笔记本塞进包里。那个绒布盒子她也没落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银色音符形状的发夹，母亲曾经在照片里戴过的那种。
他们悄悄溜出储物区，混入上课的学生人流中。林疏桐的大脑一片混沌，眼前的校园景象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她从小认知的一切——母亲的死亡、父亲的关爱、自己的身世——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去图书馆。"陆然在她耳边说，"那里最安全。"
图书馆西楼的偏僻角落，他们摊开所有证据。陆然仔细检查笔记本的每一页，突然在封底内侧发现了异常——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凸起。
"有东西。"他小心地撕开封底衬纸，取出一个对折的泛黄信纸。
信纸上是一串音乐符号和数字组成的密码，落款"月华，1992.5.14"——意外发生前一天。
"这是我母亲的笔迹..."陆然的手指轻抚那些字迹，"某种密码。"
林疏桐凑近看："像是音符和数字的对应关系...会不会是《梧桐雨》的解码方式？"
陆然眼前一亮："你说得对！如果《梧桐雨》被编码过，这个可能就是..."他突然停住，警惕地看向楼梯口。
有脚步声接近，但很快又远去。陆然压低声音："我们不能在这里破译。去我工作室，我有设备。"
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林疏桐却突然停下："等等，我想查一件事。"
她在图书馆数据库搜索1992年的校报电子存档。几番尝试后，找到一篇1992年5月17日的报道：《音乐学院深夜意外，一名学生送医》。
报道很简短，只说"音乐理论系一名苏姓女生在旧琴房区发生意外，送医治疗"，并提到"校保卫处周处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周处长？"林疏桐放大模糊的配图——照片角落，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和另一个身影交谈，那人只拍到背影，但手腕上隐约可见一个银色反光。
"周谨的父亲..."陆然倒吸一口冷气，"而旁边这个人...看手腕！"
林疏桐放大图像，那个模糊的银色反光赫然是一个吊坠——音律会的标识。
"所以当晚除了林子谦、林志远、你母亲和秦阿姨，还有音律会的其他人到场。"陆然快速记录着，"这越来越像一场有预谋的行动，而非意外。"
他们打印了报告，匆匆离开图书馆。穿过中央草坪时，林疏桐突然拉住陆然："看那边。"
校长办公室的窗帘晃动了一下，但足以让他们看到里面的情景——周谨正和校长交谈，桌上摊开的正是类似乐谱的纸张。
"校长也是音律会的人？"林疏桐感到一阵寒意。
陆然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可能性很大。看校长的抽屉..."
透过半开的抽屉缝隙，能看到一个泛黄的信封，上面写着"林教授亲启"——字迹与秦月华日记中的极为相似。
"那是...秦阿姨写的？"林疏桐心跳加速，"我们要怎么拿到它？"
"太危险了。"陆然摇头，"先破解密码再说。"
他们回到工作室，陆然立刻打开电脑，将密码信纸扫描后投影到大屏幕上。他开始尝试各种音乐密码的破解方式，但几小时过去仍无进展。
林疏桐机械地翻看着母亲的笔记本，那些关于她童年训练的记录刺痛着她的眼睛："'今天志远让三岁的小桐听《梧桐雨》片段，她的音准识别能力惊人...'天啊，我从三岁就开始被实验？"
她的声音哽咽了，积压的情绪如决堤洪水般爆发。陆然停下工作，默默坐到她身边。
"我需要...我需要拉琴。"林疏桐突然站起来，"否则我要疯了。"
工作室角落正好有一把旧小提琴。她拿起琴，手指自动找到位置，琴弓搭上琴弦——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技巧是"父亲"培养的，是为了某种可怕的目的...
琴弓从她手中滑落，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闷响。林疏桐蹲下身，将脸埋进手掌，肩膀剧烈颤抖着。
陆然轻轻捡起琴弓，犹豫了一下，坐到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他左手受伤，只能用右手弹奏——一段简单的摇篮曲旋律，温柔而坚定。
音乐如暖流包裹着林疏桐。她抬起头，看到陆然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线条。那一刻，所有的混乱和恐惧似乎暂时退去了。
"这是什么曲子？"她轻声问。
"我母亲常弹的，"陆然没有停下手指，"她说这是她家乡的摇篮曲，叫《月华如练》...秦月华的月华。"
林疏桐走到钢琴旁，看着陆然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他的指法并不专业，但每个音符都饱含情感。
"你相信命运吗？"她突然问。
陆然的手指停在琴键上："不信。但我相信有些联系...无法用巧合解释。"他抬头看她，"比如我们母亲的友谊，比如我们都选择了音乐道路，比如那个雨夜我们在琴房相遇..."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某种无言的理解在其中流动。林疏桐突然意识到，在这片谎言与阴谋的旋涡中，陆然可能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林疏桐拿起小提琴，自然地加入其中。没有乐谱，没有计划，只有两件乐器如水般交融的旋律。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即兴演奏的正是降E小调，而陆然的伴奏完美契合。
"降E小调..."陆然突然停下，"等等！密码信上的第一个符号是什么？"
林疏桐赶紧拿来信纸："一个降E音符，后面跟着数字7。"
陆然迅速回到电脑前，调整解码程序："如果每个音符代表字母表中的位置...降E是第几个音？"
"按照音阶，C是1，D是2...降E就是3？"
"不，等等。"陆然快速计算，"如果算上半音...降E是D#，在钢琴上是第4个黑键..."
他们尝试了各种排列组合，首到林疏桐无意中哼唱出《梧桐雨》的开头旋律。
"等等！"陆然突然大喊，"不是字母位置，是频率！降E的频率是311.13赫兹，取整数部分311...然后数字7可能代表第七个字母..."
他飞快地输入新参数，电脑屏幕上的乱码开始重组，逐渐变成可读的文字：
"林子谦用《梧桐雨》控制高层。校长、周处长都是傀儡。证据在校长办公室保险箱，密码雨桐生日。志远被利用不知情。快逃。——月华"
林疏桐和陆然面面相觑。
"所以...林志远可能不是自愿参与？"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或者秦阿姨想保护他。"陆然谨慎地说，"无论如何，证据在校长办公室...我们得想办法进去。"
正当他们讨论方案时，林疏桐的手机突然响起——未知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没有说话声，只有一段音乐从听筒中传来——《梧桐雨》的旋律，但与己知版本略有不同，更加...尖锐，几乎令人不适。
林疏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某种奇怪的嗡鸣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她看到陆然的嘴在动，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点，迅速向中心蔓延...
最后一刻，她瞥见工作室窗外——雨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手腕上的银色吊坠在闪电中闪闪发光。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