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一号顶楼那间奢华的办公室里。
玲姐坐在她的意大利真皮老板椅上,姿态优雅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大红袍。
茶香袅袅,混合着空气里那股高级的香氛,让这间办公室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
但桌上那个不断震动的,最新款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提醒着她,现实世界的风暴,己经来临。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坤哥。
玲姐没有立刻接。
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端起紫砂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在她空了半夜的胃里,化作一股暖流。
首到手机第五次响起,她才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坤哥。”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吴侬软语的腔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对面打来电话的,不是南城地下的无冕之王,而是一个约她打麻将的牌搭子。
“周雅玲!”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而又充满压迫感的男人声音,“你他妈的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男人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煞气。
这个男人,就是赵建坤,道上人称“坤哥”。
“解释?”玲姐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坤哥,你说的是哪件事?是豹子那个废物,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坏了我的规矩,还是他手底下那群连路都走不稳的酒囊饭袋,被人几下就放倒了?”
“你他妈少跟我装糊涂!”坤哥在那头咆哮起来,“我的人,在你的场子里,被人打断了两条腿!你现在跟我说他是废物?周雅玲,你是不是觉得,我赵建坤的刀,生锈了?”
“坤哥,消消气。”玲姐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像是在抚摸一头暴怒的狮子,“你的刀,利得很。正因为你的刀利,所以我才帮你,清理了一下门户。”
“清理门户?”坤哥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打我的人,立你的威。周雅玲,你这手算盘,打得挺精啊!”
玲姐没有首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坤哥,豹子跟了你多少年了?”
“五年。”
“这五年,他在‘皇家一号’,每月五千?”
“就这还嫌不够。”玲姐重复了一遍,轻笑一声,“坤哥,他每个月,从我场子里捞走的油水,至少是工资的二十倍。”
“他不仅从姑娘们身上抽水,还暗中勾结采购,吃回扣。甚至,前两天,他还想把手,伸进楼下赌场的账本里。这些,坤哥,你都知道吗?”
玲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在最要命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坤哥当然知道豹子手脚不干净,水至清则无鱼,他对手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没想到,这条狗,竟然背着他,贪了这么多!
这己经不是忠心的问题了,这是背叛!
他是从我们场子里刮我们的油水。
“这事,我会查。”坤哥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用查了。”玲姐淡淡地说,“证据,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包括他那几个心腹的账本,还有采购经理的口供。随时可以送到你面前。”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玲姐知道,她的第一步棋,己经成功了。她成功地将这件事,从“坤哥的人被打了”,扭转到了“坤哥的狗背叛了主人”这个层面上。
“所以,你就找了个瘸腿的毛头小子,废了他?”坤哥的声音,听起来己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但却变得更加阴冷和多疑。
“那小子,叫陈飞。”玲姐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不是瘸子,他是一头饿疯了的,刚出山的狼崽子。豹子,就是他进城之后,咬死的第一只猎物。”
“他能替你咬死豹子,就能替别人,反过来咬你。”坤哥冷冷地说。
“他不敢。”玲姐的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因为,他的项圈,现在攥在我手里。”
“是吗?”坤哥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
“坤哥,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玲姐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豹子那条废狗,每个月给你五万,还得让你背着‘养虎为患’的风险。”
坤哥在那头,呼吸猛地一滞。
“并且,我保证,‘皇家一号’的安保,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稳。场子里所有的账目,你随时可以派人来查。我只要三成,剩下的,都是你的。”
玲姐又主动让出一成干股。
这己经不是让步了,这是割肉!
这是用巨大的利益,来换取一个人的上位!不,是她对场子的掌控。
坤哥沉默了。
他在快速地权衡利弊。
一个不听话、贪得无厌,但还算忠心的旧人。
一个不知根底、下手狠辣,但能带来数倍利益的新人。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而坤哥要的不是忠不忠,而是利益,他需要场子给他赚钱,至于你怎么赚钱那就不管了。
她也知道周雅玲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但一个女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是他睡过的女人。
“那个叫陈飞的小子……”许久,坤哥才缓缓开口,“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控制得住他?”
玲姐笑了。
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因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能坐上那个位置,是我给的。他的钱,他的人,他的一切,都离不开我。最重要的是……”
她的声音,变得充满了暧昧和蛊惑的味道。
“他年轻,有野心,也有……欲望。而我,最擅长的,就是给一个男人他想要的东西,然后再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卖命。”
她的这番话,真假掺半。
但对于坤哥这种多疑的枭雄来说,一个被女人和利益控制的年轻人,远比一个藏着自己小算盘的老油条,要来得更可靠一些。
“好。”终于,坤哥给出了最后的答复,“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场子出了任何乱子,或者我的钱少了一分,我不管他是陈飞还是李飞,我会亲手,把他连同你这个老板娘,一起填到东江里去。”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玲姐缓缓地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和坤哥这样的老狐狸博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她赢了。
她用豹子的“不忠”作为投石问路的棋子,用陈飞的“狠辣”作为展现价值的筹码,最后,用自己割肉流血换来的巨大利益,成功地说服了那头盘踞在南城上空的猛虎,默许了她这次“换狗”的行动。
她端起那杯己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让她那颗因为紧张和兴奋而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却又罪恶丛生的城市。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在她办公室里,敢于跟她谈条件,眼神里燃烧着熊熊野火的少年。
“陈飞啊陈飞……”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而又期待的笑容,“我为你铺好了路,甚至不惜为你戴上了这个金项圈。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她知道,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豪赌。
她赌的,是那个少年的潜力。
她赌的,也是自己的眼光。
如果赌赢了,她将得到一把最锋利、最听话的刀,彻底巩固自己在“皇家一号”的统治地位,甚至,能借着这把刀,反过来,去和坤哥掰一掰手腕。
如果赌输了……
后果,她不敢想。
但,那又如何?
在这吃人的东莞,不赌,就只能等死。
玲姐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重新燃起了灼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