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大哥!”林安精神一振,这两件事办下来,才真正显出大哥恩怨分明、不拖不欠的磊落胸襟!他立刻转身去办。
临山县,张霸家中。
此时的张家,正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张霸父亲半月前重病在床,官务商务都只能搁置,不仅要请名医抓药,家中铺子还因得罪了人周转不灵,眼看就要关门。
张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西处求借无门,昔日那些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纷纷避而不见。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际,院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几个气度沉稳、眼神精悍的汉子,为首一人正是老金。
“张霸?”老金神色平平道。
张霸看着对方明显不是普通人,又带着护卫,心头一紧,以为是仇家上门,声音发颤:“正…正是在下,敢问各位爷…”
老金也不废话,一挥手,身后护卫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白花花的官银码放整齐,晃人眼睛。
“这是五百两银子。”老金指着箱子,“我家主人命我送来,了结当年你与林逍公子之间的旧债。连本带利,分文不少。我家主人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昔日种种,就此了结。”
张霸看着那堆刺眼的银子,整个人彻底懵了!
林逍?!
那个被他追得像丧家之犬、堵在破庙里差点被他砍死的浪荡子。
也是如今名震天下的状元公、文圣爷林逍!
不是来找他算账,而是来…还钱?!
当初自己为虎作伥,差点要了人家的命!后来又被王家当枪使!
自己算什么东西?在人家文圣爷眼里,怕是连只蚂蚁都不如!可人家不仅没落井下石,反而…
他奶奶的!
一股滚烫酸意猛地冲上张霸的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朝着京城方向重重跪倒在地。
过了好半晌,他才勉强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文…文圣公…高义!张霸…张霸猪狗不如!当年…当年对不住您!”
他语无伦次,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这他娘的,才叫文圣啊!”
京城,“文华天成”府前。
林承宗等人的哭嚎还在继续,围观者议论纷纷。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林闲一身常服缓缓走出,立于门阶之上,目光冷冷扫过跪地的林家族人。
威压之下,哭嚎声戛然而止。
林闲并未立刻斥责,而是平静地看着林承宗,缓缓开口:
“林族长,当年除名文书,墨迹未干。林婉嫡姐嫁入孙家,受尽非人折磨,几近丧命之时,临山林家何在?可有半分援手?可有只言片语的关切?”
“血脉相连?林家予我母子的,是苛待与驱逐;予我嫡姐的,是冷漠与牺牲!如今见我高中,便以血脉相胁?世间岂有此理!”
他手一挥,林安立刻指挥几个家丁抬出几个沉甸甸、包装考究的大箱子和一个锦盒。
“念在昔日名分,林家二十年间在我母子及林安身上所耗钱粮,我己命人按市价折算,连本带利,备下银票、地契,并奉上双份年礼,偿还尔等所谓‘养育成本’!自此,钱货两讫,恩义断绝!”
他环顾西周,语气坚定:“我林闲今日明言:我之荣辱,与临山林家再无瓜葛!林婉嫡姐,亦亲口言明,与临山林家恩断义绝!带上你们的东西,立刻离开!若再敢纠缠,休怪我不讲情面,以律法论处!”
字字铿锵!围观的百姓彻底哗然!
“天!林文圣竟然连养育钱都算清还了!”
“这是真真正正的恩断义绝啊!林家脸都丢尽了!”
“当初那么苛待人家母子,现在还有脸来?呸!”
“还钱还礼,彻底两清!文圣公做得好!光明磊落!”
“林家快滚吧!别脏了文圣公的门庭!”
汹涌的民意一边倒地支持林闲,痛斥林家无耻。
林承宗老脸由红转紫,林富贵恨不得钻地缝。在无数鄙夷唾骂声中,林家族人仓皇抬起林闲“赐还”的箱子和他们自己带来的礼物,如同被彻底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灰溜溜逃离。
消息传回临山,林家一片死寂,羞愤难当。
林瑾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
桌上,是那份详细记载了林闲殿试献救国良策、被御封“文华天成”、尊为“文圣”的邸报抄件,还有关于林婉获救后在京城御赐府邸安养的消息。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母亲王氏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也被那消息气疯了,一进门就尖声咒骂起来:
“那个下贱胚子生的孽障!攀上高枝就忘了本!连祖宗都不要了!还有林婉那个没用的赔钱货、病秧子!活着也是拖累,怎么不干脆死在孙家算了!两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活该被天打雷劈!”
“够了!母亲!”
林瑾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倒在地。
“是我们自己害了姐姐,是我们整个林家!是您,是我!亲手把她推进孙绍祖那个火坑的!”
王氏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愣住了,随即愤愤道:“林瑾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林瑾,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好?” 林瑾惨笑一声,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母亲,您看看我!看看您的儿子!从小被您捧在手心,被阖府上下奉承着,我一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是林家未来的希望。可事实呢?”
“当年家族启蒙,同样的书,林逍…他一遍就能背下,举一反三,先生赞他天资聪颖。而我呢?我背三遍还磕磕绊绊,您却暗地里给先生塞银子,让他只夸我,贬低林逍。您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那时…我那时心里甚至还有些得意,觉得他不过是个庶子,再聪明又如何?”
他狠狠捶了捶胸口:“我恨,我恨我自己!恨我的自私,恨我的懦弱!恨我当年明明收到了姐姐托人辗转送来的求救信!信上字字血泪,写尽了孙绍祖的暴行,可我呢?我怕得罪王家,怕影响我的前程,怕给家里惹麻烦,我…我选择了装聋作哑!”
“是我,是我这个亲弟弟,亲手把姐姐推向深渊!让她在那个魔窟里又多受了不知多少折磨…若非林逍,去救姐姐,姐姐她…姐姐她早就被孙绍祖那个畜生折磨死了!尸骨都寒了!我们林家,包括我这个亲弟弟,都是害死她的帮凶!”
林瑾泪流了满面,“他非但救了姐姐的命,如今更是堂堂正正,高中状元,是陛下亲封的‘文华天成’,是万民敬仰的‘文圣’!他做了我们林家祖祖辈辈、包括我这个被您捧上天的嫡子都做不到的事!光宗耀祖?他做到了!可我们林家呢?我们有何脸面再去指责他?!有何脸面再去攀附他?!您口中那个孽障,他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君子!”
王氏被儿子这一连串血泪控诉砸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你…你这个不孝子,逆子!你被那个孽障灌了迷魂汤了!他抢了你的风头,抢了本该属于你的荣耀,他让林家蒙羞!你还替他说话?我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将来能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没有王家帮衬,你…”
“够了!” 林瑾厉声打断她,“为了我?为了我的前程?为了林家的家业?”
他指着门外京城的方向,“您看看他走的是什么路,再看看我!我除了顶着个嫡子的空名,在您的庇护下坐享其成,我还有什么?连救自己亲姐姐的勇气都没有!”
他深深地看了王氏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包含了太多东西:“母亲,从今往后,请您不要再口出恶言,辱及林逍,也不要再咒骂姐姐。否则…孩儿无颜,也再无必要,留在这个只剩下冰冷算计的家中了!”
说完,林瑾踉跄着冲出了书房,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王氏歇斯底里的的尖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