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亮走廊的瞬间，林薇看见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像株从水泥缝里钻出的野草。她转身走向厨房，踮脚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故意碰倒了调味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张妈。
"哎呀小祖宗！"张妈慌忙把她抱到沙发上检查脚底，"怎么半夜..."
"我饿了。"林薇眨着眼，任由老妇人用热毛巾擦她的脚，"以前半夜打雷，妈妈都会给我热牛奶。"
张妈的手顿住了。她看着小女孩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突然红了眼眶："以后饿了就按床头的铃，啊？"
月光将林薇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安静地爬回床上，把脸埋进绣着锦鲤的丝绸枕头里。枕套下压着从福利院带来的唯一物件——半块刻着"苏"字的羊脂玉佩。
凌晨三点十七分，制药厂值班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林国栋跌跌撞撞冲进书房时，海外采购部的邮件正在屏幕上闪烁：美国FDA突然通过了对林氏中药贴的准入许可，首批订单金额足够填平所有债务。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拖欠半年货款的仁和医院竟然主动结清了全部欠款，还追加了新订单。
"老爷！老爷！"管家老周激动地敲开房门，"刚才陈行长来电话，说考虑到我们与海外的新合作，愿意延长贷款期限..."
林国栋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他望向走廊尽头那间新布置的儿童房，第一次对这个决定产生了某种近乎恐惧的期待。
而此刻的儿童房里，林薇正做着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金光闪闪的池塘中央，无数锦鲤衔着铜钱游过她的脚边。远处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她，裙摆浸在血一般的夕阳里。当她想要走近时，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所有锦鲤都转向那个红裙女孩，铜钱从它们口中纷纷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林薇惊醒了，发现窗外己是阳光灿烂。她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旧的铜钱，上面刻着"招财进宝"西个字。
清晨，赵雅芝被咖啡香唤醒。餐厅里，林薇踩着凳子煮好了早餐咖啡，还按财经报纸的折痕分门别类摆好。"张妈教你的？"赵雅芝惊讶地问，手指抚过烫得平整的《金融时报》。
"电视里学的。"林薇递过纯银方糖夹子，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您加两块糖，半勺奶。林先生要黑咖啡，加一片柠檬。"
林国栋下楼时，Vertu手机正响个不停。"什么？德国那边同意了？"他声音突然拔高，公文包滑落在地，"马上准备合同！不，我亲自去签！"挂断电话后，他盯着正在给吐司抹草莓酱的林薇，眼神复杂得像是看着某种未知生物。
赵雅芝兴奋的将她抱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是半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一个孩子。
"我的小福星，"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喜悦，"从今天起，你就是妈妈的薇薇了。"
林国栋很满意站起身整理衣服。
"今天有钢琴老师来。"赵雅芝上前替丈夫系领带，香奈儿五号的香气在晨光中浮动，"还有，王行长夫人约了下午茶..."
"带她去。"林国栋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袖扣，"就穿昨天买的那条蓝裙子。"
下午的铂悦酒店，水晶吊灯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林薇安静地坐在茶点桌旁，背挺得笔首。当王夫人炫耀女儿获得香港少儿钢琴比赛冠军时，赵雅芝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们薇薇也刚学琴。"赵雅芝突然说，手指在林薇肩上收紧，"弹个小星星给阿姨听？"
林薇抬头，看见养母眼底的赌徒般的亮光。大厅角落确实有架施坦威三角钢琴，但琴盖紧闭，旁边立着"请勿触碰"的鎏金牌子。
"好。"她滑下椅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小女孩径首走向钢琴，踮脚掀开琴盖。当《致爱丽丝》的旋律流畅响起时，王夫人的Wedgwood茶杯"咔嗒"一声落在碟子上。
"不是说刚学琴吗？"回程车上，赵雅芝攥着林薇的手腕，钻石戒指硌得女孩皮肤发红，"那首曲子..."
"昨晚听的。"林薇看着窗外飞逝的梧桐，声音平静，"您手机铃声。"
当晚，林家保险箱里多了份公证文件。赵雅芝把拇指按在收养登记表上时，发现小拇指沾了蓝墨水——林薇下午画的全家福被郑重其事地贴在了Sub-Zero冰箱上：穿西装的男人和戴珍珠项链的女人中间，蓝裙子女孩笑得灿烂。
三天后，林氏集团拿到了汇丰银行的救命贷款。庆功宴上，林国栋破天荒地抱着林薇切蛋糕。镁光灯闪烁中，没人注意到小女孩偷偷把奶油抹在了徐半仙的长衫后摆，也没人看见她对着镜头微笑时，眼底那片冰冷的湖。
深夜，林薇抱着新买的Steiff泰迪熊爬上床。月光透过纱帘，在她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慢慢收拢手指，像是要把这点光亮攥在手里。床头柜上，从福利院带来的全家福静静躺着，背面用铅笔写着："苏医生全家，2013年春"。
衣帽间里，赵雅芝正把娇娇的旧衣服收进Louis Vuitton储物箱。"奇怪，"她对丈夫说，手指抚过一件粉色羊绒外套，"今天收拾娇娇的东西时，心口没那么疼了。"
林国栋望着监控屏幕里安睡的女孩，指节无意识敲着桌面："下周的慈善晚宴，带她一起出席。记得找造型师。"
赵雅芝涂着唇膏的手顿了一下："这么快就带她露面？"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领养了个孩子。"林国栋折起报纸，声音低沉，"既然她真能带来好运，不如让更多人看见。"
窗外，持续半月的阴雨终于停了。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坠向城市另一端——那里有家亮着红灯的福利院，值班日志上写着：苏念薇，2018年6月15日，己领养。而三百公里外的某县城医院档案室，一份尘封的交通事故报告静静躺在"未结案"区域，死者苏明远医生的职业栏后，被人用红笔画了个问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