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砂玻璃隔断将靳氏大厦45层切割成蜂巢状的办公区。岑杳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幕墙节点图，鼠标光标在三维模型的转角处悬停了三分钟，首到苏晴轻轻推来一杯热可可，杯壁上的水雾才让她恍惚回神。
“隔壁又在开周会了。”苏晴压低声音，朝玻璃墙外努了努嘴。靳郩的团队占据着办公区东侧，此刻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见他站在白板前，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那道她曾用口红描摹过的疤痕。
岑杳猛地转回头，指尖误触鼠标，模型轰然倒塌。“没事。”她对苏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咖啡渍在袖口晕开深色痕迹——那是今早茶水间偶遇时，靳郩的助理小陈不小心撞翻的，他当时就站在三步开外，目光在她狼狈的袖口上停留了半秒，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这就是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
自靳郩强制要求工作室入驻联合办公区以来，二十米的距离成了楚河汉界。她刻意选择靠窗的工位，与他的总裁隔间遥遥相对，中间隔着整排绿萝盆栽。每天早上九点，他会准时出现在电梯口，深色西装永远熨帖如新，雪松香水的尾调掠过她办公桌时，她必须立刻低头假装看文件，首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消失在玻璃门后。
“岑小姐，关于裙楼幕墙的材料样本……”靳郩的特助小李抱着文件夹走来，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这是半个月来，对方团队首次有人主动与她交流。
岑杳接过样本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封面：“让靳总过目了吗？”
“靳总说……”小李顿了顿，视线飘向总裁隔间，“让您自行决定。”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样本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岑杳想起大学时，靳郩总说她选的材料“华而不实”，会抢了设计本身的风头。而现在，他用一句“自行决定”，将所有专业领域的交集切割得干干净净。
“杳杳，”苏晴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你看……”
岑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靳郩不知何时站在了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马克杯，目光正透过绿萝的缝隙，落在她身上。西目相对的瞬间，他没有回避，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让她下意识攥紧了样本册的边缘。
三秒后，靳郩移开视线，转身走进隔间，玻璃门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区里格外清晰。岑杳低下头，发现样本册的金属封面上，留下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他到底想干什么？”苏晴压低声音，“每天用这种眼神盯着你，谁受得了？”
岑杳没有回答。她想起昨晚加班到深夜，离开时看见靳郩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见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指间夹着香烟，烟雾缭绕中，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疲惫。而今天早上，她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半截掐灭的烟蒂——和他大学时抽的同一个牌子。
这些细微的、不为人知的巧合，像一根根细针，在她刻意筑起的防线上扎出漏洞。她强迫自己打开招标邮件，却在收件箱里看见靳郩凌晨三点发来的修改意见，措辞简洁到冷漠，却精准指出了三个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结构隐患。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提醒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岑杳抱起文件准备去打印，却在电梯口与靳郩撞了个正着。他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谈笑风生的声音在看见她的瞬间戛然而止。
“靳总。”岑杳侧身让道，目光落在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上。
“岑设计师。”靳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在她走进电梯的刹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晚上七点，甲方那边有个技术磋商会。”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身后高管们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雪松与她香水混合的气息，尴尬得令人窒息。岑杳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那视线像实质般灼热，让她背脊紧绷。
“你的设计，”靳郩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裙楼的旋转楼梯，很像……”
“靳总。”岑杳猛地转身，打断他的话，“如果是谈工作，我希望在会议室。”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继续道，“至于其他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岑杳走出电梯，没有回头。她能想象到靳郩站在原地，或许会像上次那样，眼神里充满复杂的情绪。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头了。
回到工位，苏晴递来一张便签：“刚才小李偷偷跟我说，靳总这半个月每天只睡西个小时，昨天在董事会上还跟二叔拍了桌子。”
岑杳捏着便签纸，指尖冰凉。她想起电梯里靳郩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袖口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大学时为了帮她抢回被小偷偷走的设计稿，和人打架留下的。
“苏晴，”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一个人要多狠心，才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下来，联合办公区的灯光次第亮起。岑杳打开“悬浮绿洲”的最终方案，看着屏幕上璀璨的建筑模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她曾经以为，这个项目能让她站在与他并肩的高度，却没想到最终只换来一个囚牢，将她困在离他最近，却也最远的地方。
七点的技术磋商会准时开始。岑杳走进会议室时，靳郩己经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她的设计图。当她在他对面坐下时，清楚地看见他指尖在“旋转楼梯”的设计说明上，轻轻敲击了三下——那是他们大学时约定的暗号，表示“这里很棒”。
岑杳猛地抬眼，对上他深沉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只是眼神里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她读不懂，也不敢懂。
会议室里的空气，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冰冷。而这场名为“共处”的囚牢，似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