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日毒辣地炙烤着大地,训练场的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白花花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齐桓那标志性的、炸雷般的吼声,一遍遍砸在场地边缘厚重的迷彩伪装网上,被反弹回来时,仿佛裹挟了更浓烈的火药味,在空旷的场地里反复震荡,敲打着每一个新兵的耳膜和神经。
他烦躁地一把扯开作训服领口的魔术贴,露出古铜色脖颈下那截狰狞扭曲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锁骨附近——那是某次凶险的跨境任务留下的无声勋章,此刻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脚下那双沾满泥泞的沉重军靴,狠狠地碾过地面散落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都给我听着!把你们耳朵里的泥巴掏干净!”齐桓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鞭,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从你们踏进老A这片训练场的第一步起——你们的名字!你们的番号!你们过去的荣誉!全他妈是废纸!是垃圾!给我统统扔进茅坑里!”他鹰隼般的目光骤然扫向队列最末尾,锁定那个下意识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新兵,“你!对,就你!报数!”
新兵猛地一激灵,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报、报告……我叫王……”
“叫你报数!不是让你报名字!”齐桓的怒吼骤然拔高,声波几乎凝成实质,惊得远处树梢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仓皇逃窜,“07!给老子记住!从现在起,这就是你在这里的代号!是你唯一需要记住的玩意儿!”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在许三多那张紧绷、汗湿却异常专注的脸上,以及在队列中段、腰杆挺得笔首、下颌线绷紧的成才身上,各自停顿了危险的半秒。“挺过这一个月的地狱周,你们才有资格走进初级队的门槛!挺不过去的?”他嘴角忽然咧开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反而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要寒冷刺骨,“卷铺盖滚蛋!夹着尾巴滚回你们原来的地方,继续当你们那些温棚里的‘好兵’去吧!”
遮阳棚下,阴影与酷热形成鲜明的分界线。袁朗拧开磨损严重的军绿色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清冽的水线没能完全流入口中,一部分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滴落,在深绿色的迷彩裤上迅速洇开几团深色的水渍。“啧,”他抹了把下巴,目光投向场上那个火力全开的身影,“老齐这破锣嗓子,再这么吼下去,我看营区的警报器都得下岗了,他一个人就能顶俩。”
林峰正举着高倍测距仪,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地追踪着远处许三多调整负重后略显笨拙却异常稳定的步频节奏。听到袁朗的话,他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弧度:“他这是在筛沙子呢。不把水搅浑,不用狠劲淘洗,怎么分得清真金和泥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场上的喧嚣。
场上的齐桓显然听到了遮阳棚下的动静,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吼声继续如风暴般席卷整个训练场:“我再把话撂这儿——老A的地狱周,就是魔鬼的门槛!断胳膊断腿?家常便饭!缺医少药?自求多福!现在!立刻!马上!有孬种想退出这个游戏的,给我把手举起来!我亲自送你们到门口,绝不为难!”他话音未落,猛地再次扯开己经敞开的作训服,古铜色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盘踞的虬龙,在烈日下狰狞毕露!每一道疤痕都诉说着铁与血的过往。“看见了吗?!这些就是老A的入门礼!是男人身上的勋章!是活着的战报!只有过了这关,你们才有资格挺起胸膛,说自己是老A的兵!才配得上‘军人’这两个字!”
队列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一个新兵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但立刻被旁边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齐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猛地转身,手臂如标枪般笔首地指向训练场后方那片被热浪蒸腾得模糊扭曲、连绵起伏的苍茫山峦:“最后问一遍——退,还是留?!”
短暂的死寂之后,队列里猛然爆发出参差不齐却竭尽全力的嘶吼,汇聚成一股决绝的洪流:“留——!!!”许三多的吼声像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闷雷,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而成才的声音则尖锐高亢,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神里燃烧着证明自己的熊熊火焰。
袁朗将空了大半的水壶随手抛给林峰,目光扫过场上那两张年轻却写满倔强的面孔:“看来702团这块招牌,底下的兵骨头都不算软。”
“还早着呢。”林峰稳稳接住水壶,视线却越过喧嚣的训练场,投向远处那片被热浪扭曲、仿佛通向未知炼狱的山影,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真正能熬干人骨髓的地狱,从今晚的夜间渗透……才刚刚开始。”
仿佛是印证林峰的话,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撕裂空气的哨音骤然从齐桓口中响起,划破了训练场上空沉闷的胶着!“全体都有——!负重西十公斤!目标——三号高地!山地越野——二十公里!出发——!!!”
命令如同开闸的洪水,新兵们瞬间化作一股杂乱的潮水,带着沉重的喘息和背包撞击的闷响,跌跌撞撞却又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条蜿蜒向上、消失在蒸腾热浪中的崎岖山路。许三多死死咬住牙关,笨拙但顽强地把自己卡在队伍中段的位置,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而坚定;成才则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咬着牙,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硬生生挤开身边的人,奋力冲到了队伍的前列。
齐桓站在原地,鹰隼般的目光冷冷地追随着那群迅速缩小的、在热浪中扭曲变形的背影。他面无表情地摘下腰间的对讲机,凑到嘴边,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洞幺洞幺,通知后勤炊事班,今晚的‘庆功宴’——过期压缩饼干管够,佐餐饮料,老天爷赏的雨水。”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期待的笑意,仿佛己经看到夜色将如何吞噬这群初生牛犊,而雨水又将如何冲刷掉他们身上最后一点伪装和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