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凉笙的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珍珠，被一阵规律的"滴滴"声轻轻托起。她费力掀开眼皮，天花板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晕成模糊的光圈，右手指尖传来输液针头的刺痛——这是产房，还是天堂？
首到看见趴在床边的身影，她才确定自己回到了人间。安雨泽的头埋在交叠的手臂里，西装外套皱得像揉烂的糖纸，后颈露出几缕被汗水粘住的头发。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肩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那些条纹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濒死的蝶翼。
凉笙想叫他的名字，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转动眼珠环顾西周，病房里没有想象中的鲜花簇拥，只有床头柜上一盆干瘪发皱的樱桃，——那是她产前最爱吃的品种，此刻果蒂己经发黄。
她伸出右手，指尖因为输液而冰凉，却仍固执地伸向他的脸颊。指尖触到胡茬的瞬间，安雨泽像受惊的幼兽般猛地抬头，额头不慎撞在床沿发出"咚"的声响。"凉笙！你醒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下眼睑肿得发亮，胡茬至少三天没刮，扎得她指尖生疼。
"疼吗？"安雨泽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手，生怕碰坏了什么珍宝。他的掌心全是汗，指腹上还有昨夜在走廊里掐出的月牙形红痕。凉笙看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突然想起怀孕初期，他也是这样趴在她肚子上听胎心，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温柔的影。
"傻样..."她终于挤出声音，指尖轻轻拂过他颧骨上的胡茬，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安雨泽早晨刮胡须时，两人打闹不小心刮伤的，当时，她吓坏了，手忙脚乱的为他止血，而安雨泽只是宠溺的看着她。现在这道疤隐在杂乱的胡须里，像藏在岁月里的勋章。
安雨泽把脸埋进她掌心，滚烫的泪水渗过指缝。"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呢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凉笙知道他在愧疚什么——愧疚让她承受大出血的风险，愧疚没能让她少受一点罪。可当她的指尖触到他颤抖的眼皮，触到那些因焦虑而生出的细小皱纹，突然觉得这比任何鲜花都更珍贵。
那些躺在高档病房里收到的进口花束，那些用金丝绒礼盒装着的昂贵补品，此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男人。他的疲惫是真实的，他的恐惧是真实的，他掌心的温度也是真实的。就像他每天买来的樱桃，不一定是最大最红的，却是跑遍整个市场挑出的最甜的那篮。
"宝宝..."凉笙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安雨泽立刻按住她，指向保温箱的方向。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见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小小身影，像只熟睡的小猫。"是个女儿，跟你一样漂亮。"他的声音带着初为人父的哽咽，却在看向凉笙时努力挤出笑容，"她刚才还嘬了嘬手指，肯定像你一样爱吃樱桃。"
凉笙看着保温箱里的小生命，又看看眼前这个为她熬尽心血的男人，忽然觉得胸口涨得发酸。她收回手，轻轻握住安雨泽粗糙的手指，那里有常年握方向盘磨出的茧，有签字时留下的墨水痕迹，还有此刻因为紧张而沁出的薄汗。凉笙说，我们取名叫她樱桃吧。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在床头柜的搪瓷杯上，给蔫掉的樱桃镀上一层金边。凉笙忽然觉得，这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浩劫，好像只是为了让她更看清眼前的珍宝——不是产房外堆积如山的花篮，而是这个男人在她昏迷时，用颤抖的手插进搪瓷杯里的几枝樱桃，是他熬红的双眼里映出的，比任何鲜花都更鲜活的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