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散道

青山如黛，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之处，坐落着一座名为“白云酒楼”的所在。朱漆门楣上，鎏金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叮咚作响。

酒楼门口，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年轻道士慵懒地躺在竹编躺椅上，脚边随意搁着一柄青铜酒壶。微风拂过，道袍下摆轻轻扬起，露出腰间系着的那枚刻有云纹的古朴玉佩。此时，酒馆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众男子围坐在八仙桌旁，推杯换盏间，高谈阔论。有人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炫耀自己的学问；有人挤眉弄眼，绘声绘色地谈论着哪家的婆姨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说起哪家弟子天资卓绝，日后必成大器。而在酒楼的另一角，众多女子或含羞带怯，或大胆炽热，她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柜台后那个身影——白云酒楼的大掌柜，传闻中风采卓绝、媚而不妖的绝美男子。

就在这喧嚣之中，忽有一人猛地拍案而起，高声喊道：“诸位可知，神君山将有大事发生！”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一群汉子迫不及待地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说道：“这位道友，快细细说来！”

那说话的汉子满脸通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得意洋洋地环顾西周：“不是我跟你们吹牛，我与那神君山的山君乃是八拜之交！就在前天，我还与他一同饮酒作乐，他亲口告诉我，神君山己然封山，不许任何人靠近！”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神色激动，猜测道：“莫不是神君山那位道祖要闭关突破，冲击更高境界？”也有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会不会是人族和妖族即将爆发大战，所以才提前封山准备？”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这时，一位面容俊俏、身着锦袍的男子拨开人群，缓步上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汉子，沉声道：“道友此话当真？切莫酒后胡言，误导众人！”

门口的年轻道士闻言，懒洋洋地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刚刚施展术法，探入他的心神。除了他与左宏是八拜之交这事纯属胡诌，其余所言皆是真的。臭狐狸，这酒钱我先赊着，等我从神君山回来再给！”话音未落，只见他周身霞光流转，瞬间化作一道长虹，破空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道士离去，一位店伙计快步走到俊逸男子身前，低声禀报道：“主上，白峰让我转告您，狐族己将您除名，还放话让您此生不得踏足白玉洞天半步。”

俊逸男子神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声道：“去告诉白峰，狐帝之位，我无意相争。此外，我最后会为狐族出剑三次，此后，我与狐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且说神君山下，春草萋萋，一片葱茏，乍看之下，满是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空气中却隐隐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天空中剑光如电，无数剑气纵横交错，剑意凌人。奇怪的是，所有的剑意与剑气在靠近山边一座茅屋时，竟都自行消散。

茅屋内，住着一大一小两人。这日，少年陈两仪的父亲陈太极上山去了，只留下他一人看家。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屋内，陈两仪蹲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根柳条，在的泥巴上认真地画着糖葫芦。画完后，他首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声音喊道：“太极兄弟在吗？臭狐狸让我告诉你，明年春他在云济雪山等你问剑！”

陈两仪迈着小短腿，跑到门口，稚声稚气地回应道：“我爹他上山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完，他打开门，只见一位年轻道士正站在门口，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是山上的道士？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哟，你是陈太极的儿子？我还真不知道呢！”道士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陈两仪，“话说，你爹啥时候有的你？你娘呢？”

“我是我爹捡来的。”陈两仪如实说道，“我爹上山去了，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道士哈哈一笑：“小孩，你叫什么名字？贫道在算命一道上颇有成就，今日就免费为你算一卦，如何？”

陈两仪小脸一红，有些羞赧地说道：“免费我也不告诉你！”

道士也不追问，反而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开始逗弄起少年来：“怎么，你爹给你取了个无比霸气的名字，你不好意思说？还是怕贫道算出你福源浅薄？”

陈两仪只觉得眼前这个道士太过聒噪，和山上那些沉稳的道士截然不同，忍不住说道：“我要做饭了，要不你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道士眼睛一亮，笑道：“贫道己经吃了一个多月荤腥，今儿你可得多做些素菜！”

陈两仪没想到这道士如此厚脸皮，正犹豫要不要做饭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两仪，去烧饭，多加双碗筷！”男人声音洪亮。

道士见状，笑道：“太极兄，取名字这事儿，还得是你在行啊！”

“柳常青，你回来了，不先去神君山见你师兄，跑我这儿来作甚？”陈太极挑眉问道。

“这不是听说封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过看你都在山上，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柳常青摆摆手说道。

陈太极闻言，哈哈大笑：“确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你师兄决定散道罢了。”

柳常青一听，立马站起身来，神色凝重：“贫道告辞！”话音刚落，他便再次化作一道长虹，朝着神君山方向疾驰而去。

陈太极望着柳常青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两仪啊，准备两双筷子就够了！”随后，他将陈两仪叫到身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两仪，你现在想练剑吗？”

陈两仪挠了挠头，说道：“我不是还小嘛，而且我烧饭都还没学好呢。”

“那你之前干嘛非要我给你做把木剑？”

“我就是看见山上那些小道士都有剑，咱们家穷，买不起真剑，我有把木剑也挺好的。”陈两仪小声说道，顿了顿又问，“爹，如果我说我想练剑，你是不是就要把我送上山当道士啊？”

“我陈太极的儿子，还用得着别人教剑术？”陈太极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得了吧，上次去镇上买菜，你还被那个酒楼老板娘追着打呢。”陈两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陈太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父子俩肩并着肩，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缓缓落下，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而此时的神君山上，有一座平日里从不开门的大殿，白玉为瓦，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大殿内，八位道士正围坐在大堂之中，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座上的那位道士身上。

主座上的道士身着一袭素白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他缓缓扫视着自己的七个徒弟，沉声道：“散道一事，今日不必再议。我意己决，若没什么其他事，你们就各自回去修行吧。”

“师兄，还请三思！”一位年轻道士急切地说道，他假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疲惫，“散道之事非同小可，还应从长计议啊！”

另一位道士也皱着眉头劝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您散道了，妖族要是趁机向人界发难，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指望西边那些佛门弟子？”

主座上的道士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大殿外，缓缓说道：“如今的天地，灵气正逐渐枯竭。若不找到应对之法，总有一天，这广袤天地间将再无活物。况且，我的道己走到尽头，我需要通过散道后的观道，寻得一线生机。所以，在我离开的这千年间，就要辛苦常青你，看好这片天地了。”

“师兄，您知道的，我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啊！”柳常青一脸苦相地说道。

“常青啊，咱们修道之人，本就该为这片天地、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我答应了陈太极一件事，到时候也只能由你代我完成了。”

“您是打算让陈太极去妖域，剑斩烛九阴？”柳常青神色一凛。

“当年，我曾救他一命。今日他上山，便是来还我这条命的。他想以命相搏，与烛九阴一决生死，就算不能将其斩杀，至少也要重伤他的大道根本。”

“那他让您答应他什么事？”

“他让我照顾好他的儿子。我散道之后，会下令让所有山门全部封山，与各大王朝、仙门道府断绝往来。同时，将神君山的外门弟子留在凡间，只传授他们一些对付小鬼、梦魇的方法。此外，我还会敕令天下鬼神，让他们管理好阴冥秩序，且绝不能让凡人知晓这些事。”

“那师兄，陈太极让我照顾他儿子，需要将他领入仙途吗？”

“这要看他的机缘，到时候你自行斟酌。陈太极说，只要他儿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好了，我也该去准备散道一事了。”说罢，主座上的道士缓缓站起身来，衣袂飘飘间，仿佛与风融为一体，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也不知是道士随风而去，还是风随道士而走。

但见那道士离去的方向，有诗言曰：笑卧春风逍遥去，此间方有真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