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夹杂着狂喜和极致恐惧的激流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甚至没注意到倒计时电子钟上的数字己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 **00:00:03**。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摔出驾驶室!
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草木腐败的气息。
双腿软得像面条,脚一沾地就踉跄着差点跪倒。
我根本不敢回头看那如同巨大棺材般的车厢,手脚并用地沿着车灯照亮的前方,朝着路牌指示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往前冲!
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
惨淡的月光下,一个荒败的小村落轮廓影影绰绰。
就在村子最边缘,离我不到百米的地方,一口巨大的、黑黢黢的枯井,像大地张开的一个沉默的伤口,突兀地矗立在那里。
枯井边,一个佝偻的黑影,背对着我,像一块生了根的老树桩。
是那个驼背老头!
我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先走一步到达目的地。
紧接着,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同时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哭嚎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到了!我到了!货……货我给你……”
就在我离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那佝偻的黑影,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依旧是那张在仓库阴影里见过的、沟壑纵横的脸。
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死气沉沉的光。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然后,那个干涩、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晚了三分钟……”
他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越过我,看向我身后那如同巨大棺材般停在路边的重卡,以及那裹得严严实实、此刻却死寂无声的车厢。
“……它饿了。”
“它……饿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我身体里最后一点奔逃带来的热气。
我僵在原地,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发出清晰的“咯咯”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尾椎骨炸开,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我的车,生怕一扭头,就看到……看到什么无法承受的东西。
老头浑浊的眼珠缓缓移回我脸上,那里面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朝着枯井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挥了一下。
那是一个无声的、驱逐的手势。
走。离开这里。立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
什么运费尾款,什么天价订单,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转身的,只记得双腿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驱赶着,踉踉跄跄地开始往回挪动。
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砂石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
我不敢跑,仿佛跑快了会惊动什么。
身后,那口巨大的枯井和井边佝偻的黑影,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后背。
终于,我挪到了我的J6旁边。
月光惨淡地洒在深绿色的篷布上,那巨大的车厢此刻死寂无声,像一个吞噬了所有声音和光线的黑洞。
之前那恐怖的刮擦声、撞击声,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篷布上,靠近尾部的地方,似乎……似乎有几道颜色更深、形状怪异的湿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色。
我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才拉开冰冷的车门,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驾驶座。
钥匙进去,拧动。
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咳嗽,终于轰响起来。那熟悉的震动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病态的安慰。
我甚至不敢去看后视镜,猛地挂上倒挡,轮胎疯狂地刨着地上的砂石,庞大的车身笨拙而剧烈地扭动着,调转方向。
当车头终于对准来时的山路时,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一脚油门狠狠踩到底!
重卡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巨大的推力把我死死按在椅背上。
我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黑暗山路,双手像焊死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
后视镜里,那口枯井和井边的黑影迅速缩小,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没。
我一路狂奔,像被地狱的恶鬼追赶。不敢停服务站,不敢合眼,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硬面包,渴了灌几口凉水。
首到油箱见底,车子最终在离黑水沟村几百公里外的一个陌生小县城加油站瘫了下来。
阳光刺眼,照着灰扑扑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我瘫在驾驶座上,浑身虚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军大衣里里外外都被冷汗浸透了。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那叠用旧报纸包着的钞票,还硬邦邦地硌在我贴身的衣兜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三天。整整三天。
噩梦里的场景没有追来,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粘稠的恐惧感却如影随形。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县城最便宜的招待所里浑浑噩噩地躺着,一闭眼就是那惨绿的“黄泉路”,那指甲刮木的“滋啦”声,那篷布上洇开的暗红,还有最后那一声“哐啷”巨响,以及老头那句冰冷的“它饿了”。
不行。我得知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知道那老头到底是谁!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抗拒。
我需要一个答案,哪怕那答案会把我拖进更深的恐惧。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招待所前台。
那部老旧的红色公用电话沾满了油腻的指纹。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我凭着记忆,拨通了在陕西跑长途时认识的一个老哥们,王海,他家离洛南县不算太远。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王海的声音带着午睡的沙哑。
“海子,是我,周大川!”我的声音干涩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川?我靠!你这嗓子咋了?被砂纸磨了?”王海显然听出了我的不对劲。
“咳……没事,有点感冒。”我含糊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着,“海子,跟你打听个地方。洛南县,有个叫‘黑水沟村’的地儿,你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