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缓覆盖蒙德城。骑士团病房里,安柏喉咙处的崩坏结晶仍在规律地闪烁红光,将琴凝重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安澜收回探查的手,终焉印记的灼痛感渐渐平息。
“需要找个地方整理思路。”他对琴说道,目光扫过窗外亮起灯火的城区,“听闻蒙德的酒馆很有特色?”
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城南的‘天使的馈赠’是城里最好的酒馆,老板……对本地事务很了解。”她语气微妙,似乎不太想提及酒馆主人的名字。
安澜笑了笑:“那就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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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馈赠”酒馆里暖意融融,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麦酒的醇香。穿黑西装的酒保正擦着酒杯,看到推门而入的安澜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三位要点什么?”酒保的声音低沉,深蓝色的短发遮住半只眼睛,左耳的耳坠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三杯蒲公英酒。”安澜坐在吧台前,目光落在墙上的酒单上,“听说老板是前骑士团成员?”
酒保擦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我是这里的酒保,迪卢克。”
幽兰黛尔与柳德米拉坐在旁边的桌子旁,前者警惕地观察着酒馆里的客人,后者则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猎鹿挂画。安澜指尖敲着吧台,语气随意:“迪卢克先生似乎对骑士团的事不太热衷?”
“只是个喝酒的地方。”迪卢克将三杯琥珀色的酒推过来,“不谈公事。”
“那就聊聊私事。”安澜端起酒杯,轻轻晃动,“比如……骑兵队长凯亚。”
迪卢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空气仿佛都降了温:“客人,我的酒馆不欢迎打探别人隐私的人。”
“我不是在打探。”安澜饮了一口酒,酒液带着淡淡的花香滑入喉咙,“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前骑士团成员,一个现任骑兵队长,明明关系密切,却总像隔着什么。”他看向迪卢克,“就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迪卢克沉默片刻,转身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红酒,动作缓慢而用力:“他是父亲捡来的孩子。”声音低沉,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二十年前,在鹰翔海滩,裹着块破布,怀里揣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徽章。”
“父亲?”
“克里普斯,前骑士团的副团长。”迪卢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年前死于深渊魔物之手。”他顿了顿,“凯亚的生父……从那天起就没再出现过,大概也死了。”
安澜挑眉:“所以你们算是兄弟?”
“算不上。”迪卢克将红酒瓶重重放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心里藏着事,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总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安澜笑了笑,没再追问。他放下酒杯,付了钱:“多谢款待。”
走出酒馆时,柳德米拉问道:“问这些有什么用?”
“想知道一块拼图的位置,总得先看看周围的碎片。”安澜望着骑士团的方向,夜色中,那里的灯火依旧明亮,“凯亚这张牌,说不定比想象中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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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蒙德城的空气里多了些异样的躁动。
最先传出消息的是冒险家协会门口,几个喝了通宵的冒险家正唾沫横飞地讨论:“听说了吗?骑兵队长凯亚……是坎瑞亚人!”
“坎瑞亚?那个被神明毁灭的国度?”
“何止!我听巡逻队的兄弟说,他怀里那枚徽章,是坎瑞亚贵族的家徽!”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城区。菜市场里,主妇们一边择菜一边窃窃私语;广场上,孩子们的游戏也变成了“抓坎瑞亚间谍”;连骑士团门口的守卫,看凯亚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复杂。
骑士团总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是谁传出去的?”琴的声音带着怒意,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这种谣言会动摇骑士团的公信力!”
凯亚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冰蓝色的独眼望着楼下议论纷纷的人群,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徽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丽莎坐在椅子上,指尖缠绕着雷元素:“查过了,最早传出消息的几个冒险家,都说‘好像是昨晚做梦梦到的’,记忆模糊得很。”
“做梦?”琴皱眉,“哪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有人动了手脚。”凯亚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比如,用某种能篡改记忆的力量。”他看向琴,“团长,你觉得会是谁?愚人众?还是……那位新来的学者?”
琴沉默了。她想起安澜昨天在酒馆对凯亚的刻意提及,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不能妄下结论。当务之急是平息谣言,稳定民心。”
就在这时,一个守卫匆匆跑进来:“团长,城门口聚集了好多民众,要求解释凯亚队长的身世!还有人说……要罢免他的职务!”
琴猛地站起来:“我去处理!凯亚,你先待在骑士团,不要出去!”
凯亚点头,目送琴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走到丽莎面前,语气严肃:“你觉得,这消息是真的吗?”
丽莎挑眉:“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生父是坎瑞亚人,但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从没说过。”凯亚握紧徽章,“那块破布上的花纹,我查了十几年,都没找到头绪。”
丽莎指尖的雷元素闪烁了一下:“现在有人帮你‘找到了’。不管是谁干的,目的都很明显——搅乱蒙德,让骑士团失信于民。”她顿了顿,“还有,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没人议论优菈了?”
凯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之前民众对劳伦斯家族的不满,几乎天天都能听到,可今天……确实一句都没听到。
“用一个更大的丑闻,掩盖另一个丑闻。”凯亚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手笔,倒是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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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德大酒店顶层的房间里,女士罗莎琳站在窗前,看着骑士团门口聚集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谁在替我们干活?”
身后的从属官躬身道:“大人,需要我们出面澄清吗?免得被嫁祸。”
“不必。”女士晃动着酒杯里的红酒,“让蒙德人自己闹去。骑士团失信,对我们只有好处。”她看向窗外的“天使的馈赠”,“尤其是对某些想撇清关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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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坐在骑士团图书馆的窗边,看着楼下乱成一团的景象,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幽兰黛尔站在他身后,湛蓝的眼眸里带着不解:“用律者的权能篡改记忆,太冒险了。一旦被发现……”
“放心,只是最低级的认知干扰,像一层薄雾,过几天就会消散。”安澜翻着手中的《蒙德贵族史》,“但这几天的混乱,足够让很多事情改变了。”
柳德米拉指着书中劳伦斯家族的徽章:“你对优菈感兴趣,就是因为这个?”
“一个背负着家族罪孽却仍在坚持正义的人,本身就很有趣。”安澜合上书,“与其让她天天被民众指指点点,不如换个目标。”他看向窗外,“凯亚的身世之谜,可比劳伦斯家族的陈年旧账有意思多了。”
这时,禁书区的门被推开,琴走了进来,脸色疲惫:“安澜先生,你看到外面的情况了?”
“看到了。”安澜语气平静,“关于凯亚队长的谣言,很蹊跷。”
“你怎么看?”琴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不像愚人众的风格。”安澜分析道,“他们更喜欢用强硬的手段,而不是这种阴私的谣言。倒是像……某个想挑起内斗的第三方势力。”他看向琴,“或者,是某个藏在暗处的坎瑞亚余党?”
琴的脸色变了变:“坎瑞亚余党?不可能!那场灾难己经过去五百年了……”
“五百年,足够很多东西死灰复燃了。”安澜语气平淡,“尤其是仇恨。”
琴沉默了。她想起那些关于坎瑞亚的零星记载,想起深渊教团的疯狂,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丝寒意。
安澜看着她的表情,知道目的己达到。他要的不是让凯亚身败名裂,而是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怀疑凯亚,怀疑骑士团,怀疑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
只有怀疑,才能让裂痕扩大。只有裂痕扩大,他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窗外的人群渐渐散去,但空气中的不安却更加浓厚。安澜知道,这场由他挑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凯亚这张牌,未来还会有更大的用处。
他拿起《蒙德贵族史》,翻到劳伦斯家族的那一页,目光落在优菈的名字上。
“接下来,该去会会这位有趣的浪花骑士了。”安澜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却照不亮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秘密与阴谋。蒙德城的风,似乎也变得更加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