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风铃在暮色里叮当作响，沈岁安搅动着杯里的冰美式，冰块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像在重复某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江辞京坐在对面，指尖在温热的拿铁杯上反复。
他比高考时又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淡了许多，只是眉宇间的疲惫还没完全散去。
自高考结束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距离那条“等我”的短信，己经过去了整整两周。
“叔叔……还好吗？”沈岁安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紧。
她从夏清禾那里打听到，江父的后续还需要长期治疗。
“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
江辞京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窗外，像是不敢与她对视，“今天约你出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沈岁安的心跳突然加速，指尖攥紧了玻璃杯。
她想起高考前那些灰暗的日子，想起他空着的座位，想起考场上他冰冷的眼神，还有那条迟到的短信。
无数个夜晚在脑海里排练的告白，此刻像蓄满了水的云，沉甸甸地压在喉咙口。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江辞京，从高一那年，我就……”
“沈岁安。”江辞京突然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别说了。”
沈岁安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看着江辞京骤然变冷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让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不合适。”
江辞京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以前是我太不懂事，让你产生了误会。对不起。”
“误会？”沈岁安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
“跨年夜的许愿墙是误会吗？情人节的巧克力是误会吗？你说高考结束有话跟我说，也是误会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只被刺痛的小兽，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期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咖啡馆里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江辞京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还是硬着心肠别过头。
“是。那些都是我一时糊涂，你别当真。”
“一时糊涂？”
沈岁安笑了起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玻璃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江辞京，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一点喜欢吗？”
江辞京猛地抬头，撞进她含泪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失望和疼痛。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说不是的，从图书馆第一次帮她捡书时就动了心；
想说篮球赛上每一次投篮，都是为了看她在看台上的笑容；
想说高考前那些刻意的冷淡，是怕自己的窘迫会拖累她；
想说父亲住院时，支撑着他熬过来的，是他给她拍的所有照片。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伤人的利刃：“没有。沈岁安，我们只是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岁安的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里的绝望像细密的针，扎在江辞京的心上。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响起，江辞京的手悬在半空中，想去拍她的背，却在快要碰到时猛地缩了回来。
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耳朵，想起她总是说哭的时候耳朵会发烫；
看着她攥紧桌布的手指，想起她解不出题时也会这样用力；
看着她掉落在桌上的眼泪，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恶人，亲手摧毁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着，眼眶也红了，“我……我有我的难处，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这样对你最好。”
“最好？”沈岁安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眼睛却亮得惊人。
“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抱着幻想，让我鼓起所有勇气告白却被你狠狠推开，这就是你说的最好？
江辞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说父亲治病欠下的巨额债务，不能说自己可能要放弃心仪的大学去打工。
更不能说他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只能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逼她放手。
这些苦衷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他无法坦诚。
沈岁安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突然明白了。
无论是什么理由，他终究是选择了推开她。
那些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默契和温柔，原来真的可以说断就断，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拿起包，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没有回头。
江辞京看着她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坐在椅子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那杯己经凉透的拿铁里，漾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他想追上去，想告诉她所有真相，想把她拥进怀里说声对不起，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犹豫有多混蛋，可一想到家里的困境，想到可能要面对的拮据生活，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对不起，沈岁安。”
他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说了句，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咖啡馆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却照不进江辞京心里的角落。
他突然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疼得皱紧了眉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最痛的不是被拒绝，而是亲手拒绝了自己最爱的人，还要假装毫不在意。
沈岁安跑到街角，终于支撑不住，蹲在路灯下哭了起来。
晚风吹干了眼泪，却吹不散心里的疼。
那句“没有”背后，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苦衷。
可再深的苦衷，也抵不过此刻的伤害。
她慢慢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江辞京的“难处”到底是什么。
但她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这个夏天，注定要带着遗憾，走向未知的远方。
江辞京在咖啡馆坐了很久，首到打烊的音乐响起，才慢慢站起身。
走出咖啡馆时，月光把他的影子照得格外孤寂。
他抬头看向沈岁安家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灯，像颗流泪的星星。
“等我。”他对着那盏灯，轻轻说了句，声音被风吹得很远。
“等我能给你未来的那天，一定把所有的亏欠，都还给你。”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等待的期限，会有多久。
而那个蹲在路灯下哭到抽噎的女孩，是否还会相信，这个狠心拒绝了她的少年，其实比谁都要爱她。
夏夜漫长，带着告别的苦涩，也带着一丝微弱的、不敢言说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