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未久,贡局预审日将近,听潮斋所绘三套样稿己由我手拟文,清书执绘,一同送入预审堂前登记。
本以为万事俱备,只等入选之喜,却不想第一场风波来得这样快。
**
“小姐!”小喜跌跌撞撞冲入绣坊,“今日贡局审稿,榜首居然是‘玉阳坊’所绘‘渡江娘子图’!”
我手中绣针一顿:“你说……是哪幅图?”
“就是清姑娘那副,连构图、色层都一模一样,只改了水袖朝向和舟头人物坐姿。”
我心下一沉。
清书一时还未知情,仍在后院研新稿。我走进去时,她正托腮打量一只花纹蝶翅。
“清书,”我放下手中绣册,尽量温和,“你那副《渡江娘子图》……有人抄了。”
她怔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是谁?”
“玉阳坊——三年前从三房手中分出去的铺子,幕后还是顾氏的亲戚。”
清书脸色骤白,声音却意外冷静:“她们怎么会拿到我的稿?”
我一瞬间明白了:“咱们绣坊内,仍有她们留下的人。”
**
我立即清点绘稿流转记录,却发现杜氏手边账册竟有数页被人偷偷抽换,事发之夜,是值夜账娘换班最频繁时。
“那晚,我把原稿交给了内帐核验。”清书嗓音低沉,“她们换的是‘底样’副本……”
“她们不是要进贡。”我冷笑,“她们是要——抢头功。”
若贡局先选中“玉阳坊”的图,再定下“风格样式归属”,即使日后我们再送同构样式,也会被认作“模仿、抄袭”。
我们不仅会失去秋贡机会,甚至可能被贴上“恶意碰瓷”的污名。
而这一切——不过是顾氏旧局的延宕余毒。
**
入夜,我回院时,杜氏正在灯下翻阅一卷旧账,看到我回来,语气低缓却一针见血:
“这不是第一次了。三年前那批‘失踪的银线’,也是从咱们仓里流出去的。只是那时……你还不够强硬。”
我沉声问:“娘……那时您明知?”
杜氏指间轻颤:“我知却不敢动。你还小,清书还年幼……我不能牵累全家。”
我扶住她的肩:“娘,今时不同。”
她看我许久,终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做?”
“追回底样、查清流转人、告入贡局。”我一字一句,“让她们在她们自己最想拿到的位置上——栽。”
**
翌日,我携信入贡局登记院,递交“底样盗用查证”申请,附双图绘稿、纹样细节对比与绣坊备案笔录。
正欲离去,却听后堂隐隐一声:
“林府……又来告状了。”
我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见一中年官员手持印文,笑意冷淡:“若非林守仁上月来访说情,我还以为你这林家大小姐真是只看账不看脸。”
我目光陡然一紧。
“上月来访?”
“是啊,”那人轻抚胡须,“说要调账缓审北镇旧案,又送了南货绸缎二十匹。”
我冷笑。
原来父亲早知北镇旧账风头未过,便暗中联络贡局官员求情,意图平息旧案、换回京中立足。
而我,却一心在查案破局。
**
回府之后,我立刻召清书整理旧账流转,配合绣样编码,逐个审查所有图纸使用记录。
清书沉静异常,一夜未眠,终在第二日清晨将两卷被调换样底的账页与笔迹样本一并拣出。
“是管绘房的小秦娘。”
“她母亲,是顾氏远亲。”我点头,“从她入坊第一天,我就觉得这人太利索。”
我让人将其请出,未多言,仅递上两封信——一封是入局盗用备查,另一封是她亲笔签下的录稿回执。
她脸色发白,跪地求饶:“是夫人派我做的,是三夫人、三夫人——”
“你说给官府听吧。”
**
入夜时分,我与清书坐在灯下,整理恢复的绣稿底样。她捧着那幅《渡江娘子图》,忽然轻声: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终于不像是被动应局的人了。”
我转头望她,眸中柔光浮动。
“是。”我道,“咱们终于可以,为自己画下第一针。”
**
而这第一针,正落在秋贡前夕,正落在权与利交织的那根线上。
风己起。
权局之门,己然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