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阳泣血:和离书下故人泪
残阳如血,将宫墙琉璃瓦染成凝固的丹砂。
谢珩勒住缰绳,玄色锦袍上的淮河泥腥尚未散尽,腰间玉佩却被得温热——出征前顾晚辞踮脚系玉的指尖微凉,那句“夫君此去平安”还在耳畔,此刻却像冰锥凿心。
他本该首奔宫门复命,脚步却在踏入御书房时骤然沉重,沉郁的檀香里,藏着他读不懂的寒意。
御座上的萧执渊抬眸,眸光似寒潭映月,落在他身上时,那声几乎脱口的“珩哥”被咽成了“陛下”。
帝王指尖反复划过明黄宣纸边缘,摩擦声在寂静中如毒蛇吐信:“淮河水患己定,你想要何赏赐?”
谢珩心中一暖,上前半步:“臣别无所求,唯望陛下恩准,册封臣妻顾氏为诰命夫人。她操持家事,侍奉高堂……”
“够了!”萧执渊猛地叩案,和离书滑出一角,墨色“和离书”三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谢珩,朕给你另一份‘赏赐’。”
谢珩如遭雷击,展开宣纸的手剧烈颤抖,指腹磨得纸页发毛:“阿渊!晚辞她犯了何错?你我兄弟……”
“她很好。”萧执渊步步逼近,龙袍金线盘龙在烛光下流动,袍角如巨网铺展。
“好到让朕忘了君臣纲常。朕爱上了她,你把她让给朕。”
“不可能!”谢珩踉跄后退,脊背撞落书架卷轴,巨响惊飞梁上尘埃。
他瞪着眼前的帝王,仿佛看见陌生的面具:“她是我妻子!是你弟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所以朕让你和离。”萧执渊的声音冷如冰锥,目光扫过他腰间玉佩,又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
“你若不肯,淮河边那批延误十日的赈灾粮——御史台若彻查,怕是有人要担上‘贪墨粮款、罔顾人命’的罪名。”
赈灾粮?谢珩瞳孔骤缩——那是萧执渊亲下密旨绕道运粮,他为信任折损数名兄弟才完成的差使!
此刻却成了绞索。他猛地看向帝王,却只看见深不见底的寒意:原来那道密旨,从一开始就是绞索!
偏殿门开时,顾晚辞一身月白宫装转身,珠翠晃得她脸色更显苍白。
西目相对的刹那,她踉跄跌跪,声音抖如筛糠:“夫……夫君……”
“晚辞!是不是他逼你?!”
谢珩冲上前,却见她下意识避开他的手,指尖绞着衣袖,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皮肉发疼:
“陛下说,若你不签和离书,就将你变卖祖产垫付粮款的事构陷成贪墨……那笔钱,是你瞒着老父变卖家产救民啊!”
谢珩僵在原地。那夜灯下,他酒后吐真言,她明明红着眼圈说“夫君辛苦了”,难道……
他看向她云鬓间的东珠钗——三日前萧执渊亲手所插,此刻如利刃割开他最后一丝幻想。
“夫君,签吧!”顾晚辞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嵌进皮肉,泪眼“恳切”,
“陛下答应保你无事,还能升你为吏部尚书!我在宫里……还能护着你……”
她的话语裹着“为他好”的糖衣,却让谢珩想起出征前夜,她望着宫墙的轻叹:“若能住进那样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被轻贱了?”
当时他以为是憧憬,如今才懂,那是攀附权力的种子。
笔尖落下时,谢珩眼前浮现杏花树下的旧梦:他笨拙为她描眉,她羞红了脸说“要与你生死不离”。
如今同一张纸,同一砚墨,写下的却是诀别。
墨汁在宣纸上晕成血痂,他听见自己骨骼错位般的声响——那是心碎的声音。
偏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他空洞的目光。
门外,萧执渊负手而立,指尖捏碎了袖中谢珩的半枚玉佩,玉屑扎进掌心,却不及心口的快意。
他看着顾晚辞转身时,泪珠滚落的弧度,满意于这场以爱为名的掠夺。
而殿内,顾晚辞望着和离书上的签名,广袖垂下的瞬间,无人看见她藏起的嘴角——那抹因计划得逞而扬起的、释然的笑意,恰好被烛火映得分明。
残阳终于沉入宫墙,将谢珩被碾碎的世界,和他腰间那枚断裂的玉佩一样,都化作了帝王棋盘上,染血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