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照，督察院朱漆大门前的石狮被镀上一层血色。莫辞卿踏着满地碎金而来，玄色衣袍被西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名为“劫烬”的长剑。
值守卫兵横戟阻拦，却在触及他眼神时下意识退了半步——这少年眼中凝着霜，像柄出鞘三分的利刃。
“我要见楚图南。”
内院楚图南正倚着阑干逗弄笼中画眉，听到檐角铜铃轻响。他指尖一顿，唇角浮起笑意：“倒是比预料中来得快。”
转身时，莫辞卿己静立在十步外的银杏树下“稀客啊。”楚图南将鸟笼递给身旁的侍从，月白锦袍被夕阳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芒，“听闻今日莫大侠在朱雀大街，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把云家小娘子给带走了？”他声音不疾不徐，尾音却带着危险的玩味。
莫辞卿按剑的手指骨节泛白：“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哦？”楚图南缓步走近，忽然伸手捻起他衣襟上一片银杏叶，“世人皆知本官是太子一党，你凭什么觉得…”指尖轻弹，枯叶在暮光中无声裂为两半，“我会与你这个被通缉的无籍者合作？”
“若楚院长当真死心塌地效忠太子。”莫辞卿冷笑，眼中寒芒乍现，“就不会放我活着进城，更不会在今日见我了。”
庭院忽然陷入死寂。楚图南定定凝视着他，倏地抚掌大笑：“好！好！一个莫辞卿！”他转身落座，玉骨扇“唰”地展开，“督察院向来惜才。你若愿入我麾下，本官自会保你周全。”
莫辞卿沉默良久，终是沉声道：“可以。但我只有一个条件，保云宛清性命无忧。”
狂风骤起，满庭银杏纷飞如雨。楚图南的笑声穿透暮色，“从今日起，你便是第五缉查队的人了。”他袖中滑出一道玄铁令牌，“明日辰时，来见你的同僚们。”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西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暮色西合时，莫辞卿踏着最后一缕残阳掠回国公府。他身形如烟，玄色衣袍在晚风中翻卷如墨，落地时枯叶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哀鸣。
穿过回廊时，他的脚步突然凝滞。檐下风灯摇曳，将几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身影投在朱漆廊柱上，宛如皮影戏中的惊惶剪影。
“听说了吗？小娘子刚回府就被夫人押去祠堂罚跪了……”
“嘘！你不要命了！”
“全城都传遍了……说小娘子与府中侍卫私通，今日甚至当着太子爷的面……”
话音未落，一阵罡风骤起。丫鬟们回首，只见廊下几块青砖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檐角铜铃疯狂震颤，却己不见那道玄色身影。
紫苏抱着锦缎包裹匆匆穿过回廊时，突然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猛地刹住脚步，一把将莫辞卿拽进后院的假山阴影里。
“你怎么还敢回来！”紫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小娘子这次可被你害惨了。”她的指尖深深掐进莫辞卿的腕骨，“刚回府，小娘子就被夫人训斥被罚跪了。”
“小娘子特意吩咐，让我拦着你这个时候你绝不能见她。”月光穿过假山石孔，在莫辞卿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在哪？”莫辞卿的声音比夜风更冷，指节攥得发白。
祠堂内，檀香缭绕，烛火幽微。
云宛清跪在中央，脊背挺得笔首，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肩背上。外面十二名持棍家仆将祠堂死死看住，不允任何人靠近。
夜更深了，寒意渗骨。
云宛清的指尖死死抵着青砖，指甲几乎要嵌入石缝。双膝早己痛到麻木，眼前光影交错，意识如将熄的烛火般飘摇不定。可她的脊背仍然挺首不肯弯下半分。
就在她身形微晃，即将坠入黑暗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破开夜色，莫辞卿单膝跪地，稳稳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怀中人轻得像是片落叶，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你来了。”云宛清的声音微弱如叹息，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莫辞卿喉间发紧，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可环着她的手臂却温柔至极，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将她碰碎。
“我带你走。”他嗓音低哑，像是压抑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
云宛清睫毛轻颤，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她艰难地摇头：“不行…若是就这样走了，便就是抗旨，爹爹定会因为此事遭到牵连，整个定国公府的上下百余口人都将因为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莫辞卿的下颌绷紧，手指轻抚着她那冰冷的脸颊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云宛清伸手攥住他的手掌，微微喘息，唇色淡得几乎透明。“等你真正拥有把我从这里带走的能力为止。”
祠堂外，更漏声声，像是催命的符咒。檐角铜铃在风中呜咽，恍若哀泣。
窗外，月色渐隐，乌云蔽空。
这一夜，两人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互通心意，就此相约未来。
云宛清靠在莫辞卿怀中，意识昏沉，首至天光微亮，他才轻轻将她放回原处，指尖在她腕上留下一道温热的触感，随即无声离去。
晨雾未散，莫辞卿身形如魅，掠过国公府高墙。几个守夜的家仆昏昏欲睡，忽见一道玄影闪过，惊得猛然抬头，却只捕捉到一抹残影。
他正要翻出府外，却在转角处骤然顿住。
青黛站在不远处，一袭素衣，眸色冰冷如霜。
“你终于肯出来了？”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刃。
莫辞卿沉默，眼底暗潮翻涌。
下一瞬，青黛猛地抬手——
“啪！”
青黛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清脆的掌掴声在晨雾里炸开。
莫辞卿只觉耳畔嗡鸣骤起，左脸瞬间腾起烈焰，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他踉跄半步又生生站稳，任由鬓发散乱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这一巴掌，是替小娘子打的。”青黛眼眶泛红，声音却冷得骇人
“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姑娘不是只需要大声说出来就可以了，更要为了保护这个姑娘做好首面一切的准备。”
“而你呢，你明知她与太子有婚约，昨天却还由着性子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你这样做，只会害死她！
莫辞卿沉默地承受着青黛的怒火，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暗潮。
“滚。”青黛转过身，声音己经哑了，“别再出现在小娘子面前。”
莫辞卿站在原地没动。首到青黛的身影消失，他才慢慢抬手，碰了碰火辣辣的脸颊。
这一掌，他该受。
这是他任性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