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出一支香烟点燃,金属打火机在昏暗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叮"声。
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灌入肺部,尼古丁的刺激让我略微发颤的手指稍稍平稳了些。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着我满是血污的袖口,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己经干涸发硬,像极了干涸的河床。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凌晨,距离那场血战己经过去西个小时。
我靠在冰凉的墙砖上,后脑勺能感受到瓷砖传来的刺骨寒意。
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着,里面偶尔传出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就在这时,刘叔走了过来。
他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大褂,每走一步都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白发都服帖地别在耳后。
脸上挂着那种经过精心计算的温和微笑,眼角堆着浅浅的皱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医院里和蔼可亲的老医生。
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能在唐山帮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掌管财务多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哪有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慈不掌财,义不掌兵!
这个道理在道上混的人都懂。
刘叔能在唐山帮眼皮子底下帮郭染收拾唐山千团,还能在警方和帮派双重压力下收留我们,就注定了他不是善茬子!
我见过太多表面和善的老狐狸,最后都露出了带血的獠牙。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宽厚温暖,可我却感觉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轻轻触碰。
那种触感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里面的小兄弟情况稳定了,命保住了。"
我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没说话。
烟雾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形成诡异的图案,像极了我们这些人纠缠不清的命运。
刘叔也不在意,依旧笑眯眯的。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包薄荷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
"你们这次闹得有点大啊。"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精准。
"独眼龙是郭庆的左膀右臂,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郭庆?"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故意让烟雾从鼻孔喷出。
刘叔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慢悠悠地整理着白大褂袖口,这个动作让他腕间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你是想问,他和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吧?"他精准地戳破了我的心思。
我扯了扯嘴角,没否认,只是把烟递过去:"刘叔,抽一根?"
他摆摆手,笑容和煦:"戒了,年纪大了,得注意身体。"。
我收回手,自己深深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烟草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就像我们正在谈论的这个话题。
刘叔也不急,就那么站着,像是在等我消化这个信息。
"郭庆是小姐的二叔,"
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墙壁听见。
"也就是她父亲的亲弟弟。"他说"亲弟弟"三个字时,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我眉头一皱:"这些......郭染从没跟我提过。"
烟灰缸里的烟灰己经积了长长一截,像一座小小的墓碑。
刘叔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她当然不会提。"
"有些伤疤,揭开时流的可不只是血。"
"为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又有谁愿意揭开伤疤呢..."刘叔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白色的灯光在他皱纹间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望向手术室的方向,目光却像是穿透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按照帮规,本来唐山帮应该是小姐当家的。"
"但就在交接仪式前一周,小姐的父亲..."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
"那场车祸太蹊跷了。"
刘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恶魔,"老帮主的专车,三个月前刚做过全面保养,偏偏在去谈生意的路上刹车失灵。三十年的老司机,连人带车栽进了山沟。"
他比划了一个翻滚的手势,"车子在山崖上滚了七圈,最后爆炸起火。"
"头七还没过,郭庆就带着唐山千团的人血洗了灵堂。"
"他当众拿出一份亲子鉴定,说小姐的千术老师才是她生父。还说夫人联合老师,在老爷的降压药里动了手脚......"
"那天灵堂里的血,漫过了所有人的鞋底。"
"小姐的一切都毁于那场灾难!"
"我当时在广东收账,侥幸逃过了一劫。"
"等回来时,郭庆己经重整势力。他把我打发到邯郸,美其名曰让我管着金鼎的账本养老。"
他冷笑一声,"养老?是让我等死才对。"
"他从来没信过我。"
"隔三差五的,唐山千团就会准时来'查账'。光天化日之下把赌场的钱都赢走。"
刘叔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剖开了郭染身上所有的谜团。
"这些年小姐走南闯北...为的就是拉拢势力,报仇!"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们是左家三哥的人吧?"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刘叔好眼力。"
"左玉京..."
刘叔缓缓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这次是真的在笑,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才。当年他单枪匹马从左家杀出来的事迹,道上谁人不知?"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在刘叔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这次能得到你们的帮助..."
"小姐的复仇大业,总算看到希望了。"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老盖满手是血地冲出来:"醒了!醒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布满血丝。
刘叔立刻恢复了那副慈祥医者的模样,快步走向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