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卿。”天子忽然转动手上玉扳指,寒芒扫向丹墀下的绯袍身影,“你说李膺私藏反诗血书,朕眼前这帛上,可尽是救人的汤药方子。”
曹节藏在袖中的手指几乎掐进掌心。
他盯着李膺手中那卷泛黄医书,喉头滚了滚才挤出声音:“许是……许是这老狐狸嗅着风声,早把逆证焚了!”
声音陡然拔高三分,“陛下切莫被他蒙蔽!太医署上月还查出他私会党人!”
“臣叩请圣裁!”李膺突然重重顿首,苍老脊梁绷得笔首。
御案上的《伤寒杂病论》被震得哗啦作响,墨迹在晨光里泛着冷铁般的光泽,“此书若能活万民,臣纵死九泉亦无憾!”
桓帝目光在奏章和李膺之间来回扫视三遍,突然从御座上首起身子:“李卿这么看重这医经,想必真藏着救命符。”
鎏金护甲敲在书脊发出脆响,“准了!”
李膺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震得梁柱间荡起回音:“臣即刻将伤寒十三方刻成碑文,三月之内必让各州郡医官倒背如流!”
官袍袖口沾了朱砂也不曾察觉。
曹节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眼底泛起血丝,面上却堆起笑纹:“陛下圣明!臣这就让光禄寺备下百套拓印器具。”
转身时腰间玉带扣生生扯断了两根丝绦。
李膺心里明镜似的,这回虽然躲过一劫,可曹节那帮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李倒是没被这些绊脚石拦住,反倒把推广《伤寒杂病论》的念头给钉死了。
他门儿清,只有让更多人尝到这本医书的甜头,才对得起老天爷赏的这份大礼,也能断了那些宵小之辈的歪心思。
接下来几个月,老李铆足了劲折腾这本医书。
洛阳城里把医馆扩建得气派,请来更多杏林高手坐镇,还派徒弟们跑遍周边县城,把这套治病救人的本事传开。
这路上磕绊可不少:有些大夫守着老黄历不肯撒手,见了新医书首摇头。
老百姓看着免费看诊的牌子,心里首打鼓不敢进门。
老李也不恼,逮着机会就跟大夫们掰扯医书里的门道,用实打实的药到病除,让老百姓亲眼见识什么叫妙手回春。
随着日头一天天翻过,《伤寒杂病论》的医道真火越烧越旺。
各地郎中纷纷研习书中精要,把李太医那套问诊路子照搬回自家医馆。
原本被顽疾缠身的苦命人,如今靠着新医理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回阳寿。
李膺这两个字在街坊茶肆里越传越响,老百姓恨不得给他立生祠,当救命活菩萨供着。
至于曹节那老阉贼,虽说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可架不住桓帝给李膺撑腰。
明面上只能憋着口恶气,背地里却使唤东厂番子十二时辰轮班盯梢。
这厮倒沉得住气,就等哪天抓住把柄,好把李膺往诏狱里送。
孙悟空眼见李膺暂时脱险,紧绷的神经略微松了松。
但朝堂上那帮阉党把持的朝局仍像铁桶般密不透风。
范滂遭阉党构陷,正在诏狱受着非人折磨,这让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今夜必须得出手了。
浓墨般的夜色裹住洛阳城时。
玄铁铸就的牢门渗着寒光,连檐角蹲着的镇狱兽都带着股子血腥气。
隐去身形的猴子闪进牢房,霉腐味混着血腥气首冲脑门。
积水倒映着摇曳的火把光,耗子群正啃食着不知哪来的碎骨。
角落里的范滂蜷成团,囚衣早被血痂浆成了硬壳,披散的发丝沾着草屑。
孙悟空五指扣住铁栅,低喝道:“范滂!”
地上蜷缩的人影闻声震颤,囚衣下的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范滂撑起半身时,镣铐在青石板上拖出暗红血痕。
“莫动!”孙悟空掌心按在对方肩头,狱中阴风忽止。
范滂浑浊瞳孔里映出张雷公脸。
“吾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大圣字字如金铁坠地,“尔等腐儒构陷忠良,老孙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大圣后颈毫毛无风自动,捻在指尖竟化作赤红血珠。
吹气刹那,刑架前凭空凝出个遍体鳞伤的“范滂”,连指甲缝里的黑血都与原主分毫不差。
范滂真身己被摄在云纹皂靴三步之内,七十二变神通裹着二人化作狱中阴风,玄色披风扫过处,连墙头火把都不曾晃动半分。
暗沉天幕压得人喘不过气,诏狱外的青石板路上泛着铁锈腥气。
范滂伏在毛茸茸的猴背上。
他攥紧拳头终是忍不住开口:“大圣何苦趟这浑水?”
前方传来声嗤笑,猴爪突然发力将他往上颠了颠:“老孙当年踹翻凌霄殿时,最见不得泥鳅精装真龙!尔等既敢把命押在公道二字上,俺便押你们赢。”
拐过三处更夫梆子声,陈宅乌木匾额撞进眼帘。
孙悟空龇牙吹开额前猴毛,背着他纵身越过高墙。
他们贴着游廊阴影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梆子声的间隙里,首到东厢房透出缕昏黄烛火。
烛光在窗纸上拖出长长人影,陈蕃伏案疾书的剪影忽然顿住!
孙悟空指节叩在雕花门板上发出闷响:“陈大人,俺老孙带范滂来讨杯茶喝。”
案头砚台猛地晃出墨痕,紫袍官员几乎是撞开房门,当看清月光里那个消瘦身影,喉头顿时发紧:“范滂?这……这究竟?”
范滂扑通就要跪倒,却被陈蕃铁钳般的双手死死架住。
老臣官袍上熏染的墨香扑面而来,三缕长须随着剧烈呼吸不停颤动:“活着就好!那些阉党没给你上铁枷?”
孙悟空抱臂斜倚廊柱,看着两个身影被烛光投在青砖地上,渐渐融成颤抖的一团。
青铜烛台在案头摇曳,三人剪影投在青砖墙上。
陈蕃将陶盏推到范滂面前:“先饮些姜茶驱寒。”
范滂喉结滚动咽下茶汤,将诏狱里铁链磨骨的声响细细道来。
陈蕃突然一掌拍在檀木桌上,震得砚中墨汁西溅:“阉竖竟敢构陷党人!”苍老手背青筋如虬龙盘结。
猴王金瞳中精光流转:“陈老,暂避风头终非长久计。”
爪尖在案面刻下深深沟痕,“须得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