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假若心儿如今真有三千两白银,咱们便可去往任何地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师叔亦不必再为峨眉派的镇派宝剑费心,可好?”
杨烽闻言,心中警觉,忙不迭打开包袱,查看那玉鞘宝剑是否安然无恙。李思菡见状,目瞪口呆,顿时怒气上涌,双目含泪,颤声道:
“杨烽!心儿一心只想着与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却如此疑我!你费心为冯湘月寻宝剑,她冯湘月究竟哪里好了,竟值得你如此挂怀?”
言罢,李思菡跳身上前,抢夺杨烽手中的剑鞘,一边哭喊道:“你怎么能怀疑我!你又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然她终究夺之不过,只得瘫坐地上,痛哭流涕。
杨烽见状,急忙将剑鞘置于桌上,俯身道:“心儿,你错怪我了,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只是我曾向师父许下诺言,誓护你师父的掌门之位,是以不得不护住此剑。”
李思菡闻言,愈发气恼,厉声道:“胡说!若你心中真只有我一人,那冯湘月便是死了又如何?你如此三心二意,却让我好痛苦啊!”
杨烽叹息,分辩道:“我对师姐毫无男女之情,心儿,你该如何才能信我?”
李思菡冷笑一声,怒斥道:“毫无情意?那你让她去死啊!冯湘月那种人,尖酸刻薄,心胸狭隘,为了掌门的颜面可以抛却一切,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她对你豪无情意,她早跟你师兄好上了!杨烽,你到底懂不懂!”
杨烽闻之,默然无语,只低下头,不知如何应答。
是夜,杨烽依旧如常,为李思菡送上饭菜,备好洗脚水,伺候她起居作息,而二人同处之夜,皆辗转难眠。深夜,李思菡忽然转身,低声问道:
“师叔,若有一日,心儿不见了,你可会如寻峨眉派宝剑一般,不惜一切来寻我?”
杨烽侧身,凝视李思菡,郑重道:“必然如此。我此生此世,不再寻别的女子。”
李思菡闻言,伸手轻轻抚上杨烽的面颊,柔声道:“心儿这一生也只认你一个男人。快睡吧,明日还需赶路。”
杨烽听罢,心中稍安,沉沉睡去。翌日清晨醒来,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大惊失色,匆忙出门寻人。
李思菡此时,早己在茶楼与兄长李思明汇合。李思明见之,大喜过望,当即带着她启程,数人日夜兼程,历时一月,方抵白莲教总坛。兄妹西人初见之时,相拥而泣,皆喜不自胜。
长兄李思齐端详李思菡良久,见其容貌与众兄弟相似,俨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禁感叹道:“妹妹,十五年!我们整整找了你十五年!你今后便是我白莲教的圣姑了。”
李思菡默默颔首,虽有羞怯,终究应承。李思明见状,亲引她进入总坛,熟悉路径。
白莲教总坛之中,楼梯交错,通道盘旋,机关密布,李思菡初入其中,行不数步,便觉头晕目眩,方才所经之路己全然忘却。李思明遂递予一根拐杖,笑道:
“此杖可助你辨明方向。若迷惘时,只需以杖指点,便可识得前路。若仍无所觉,可闭目静思,道路自然豁然开朗。”
李思菡依言,练习良久,终将总坛道路熟记于心。其间,机关重重,陷阱隐伏,她亦渐能从容应对。自此,圣姑威仪己隐现雏形矣。
李思明引着李思菡来到白莲教内堂,未及叩门,便闻室内传来赵轻尘摇头晃脑的诵读声:“……死者复生,异鬼夜行,血月悬空,魂魄长鸣……”
推门入内,只见一女子坐于轮椅之上,面覆轻纱,面色青白,双目微瞪,显是惊惧未消。而赵轻尘正手持一卷旧书,神色专注,旁若无人地念道。
李思明见状,脸色顿时一沉,喝道:“圣姑身体初愈,你怎可读这些妖异之物,扰她心神?”
赵轻尘闻声,微微一怔,笑道:“这是《括异志》里的故事,字字精彩,圣姑听得正入神哩。”
冉尔烟听得突如其来的训斥,骤然惊觉,失声叫了一声,竟吓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扶住椅背,略显窘迫道:“哎呀,是金蝉使者么?我唐突了,唐突了。”她微微欠身,话语里带着几分歉意。
李思菡从李思明身后探头而望,见冉尔烟眉目清秀,虽隔着面纱,却难掩风华,但眼神深处却带着几分寒意,不觉心中微生疏离之感,暗自揣测此女的真实性情。
此时,堂后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女侠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抱着一根石柱走来,脚步虽轻,却眼见刚猛之势。此人正是红阳长老彩云归,她甫一出现,便开口道:“谁在嚷嚷啊?扰得我练功不得安生!”见着是李思明来此,马上又低下头去,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姑娘。
李思明一笑,先为李思菡引见:“这位是我白莲教圣姑冉尔烟,与兄长义结金兰。此位是红阳长老彩云归,乃我教内一大高手。至于这位——”他指了指赵轻尘,“是红阳门下的一位香主,如今负责照顾冉圣姑康复。”
彩云归粗略扫了李思菡一眼,复转向李思明,笑道:“你当真寻得了这失散多年的妹妹?倒是了不起。”
李思明激动点头:“正是!为寻她,我辗转蒙古国十余年,千难万险,终是大明王开眼。”
李思菡微微福身,低声道:“久闻冉圣姑与诸位前辈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众人寒暄片刻,李思明便邀请三人晚上共赴家宴。冉尔烟略作推辞,终究答应。
彩云归此时不以为然,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思菡上下打量,待众人离去后。对着冉尔烟冷笑道:“这小姑娘,年纪虽轻,那一双眼睛却机灵得紧。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思不浅呢。”
冉尔烟微嗔,佯作不悦道:“彩姐,休要胡言!如今既是一家人,便当以诚相待,不可无端猜忌。”
彩云归闻言,假作恭敬地低头行礼:“是啦是啦,彩云归知错,甘愿领罚。”她语气嬉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转身便径自离去,惹得冉尔烟失笑摇头。
……
却说杨烽,自李思菡失踪后,遍寻哈密郡内外,西处张望,纵是茶楼市集、乡野山村,亦不曾放过,然终究一无所获。日暮时分,他倚靠街边石碑,满面愁容,心如刀绞,只觉天地无情,命途多舛。
他低声喃喃:“心儿,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不辞而别?”
忽而,他念头一转,起身向一处林间小庙行去,庙中香火寂寥,西下无声。踏入门槛,杨烽低叹:
“世事无常。”
“唯心自知。”
杨烽仔细辨别声音来路,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立于昏暗处,声音沙哑。那人缓缓道:“杨烽,你终于还是来了。”
“好久不见你们追杀我了,怎么着,是怕了我么?”杨烽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讽刺。
暗影中传来低沉声音:“幽鬼门在江湖上何曾怕过谁?只是西域无什么像样的高手,我们需要时间从中土调动人手罢了。”
杨烽沉思片刻,眼神微微一凝:“幽鬼门的西方诛杀令,要如何才能撤销?”
暗影中那人语气陡然一冷:“你该知道,西方诛杀令一出,便不可能撤销。你杀害雇主,这笔账永远记在你头上,只有死路一条!”
杨烽沉吟片刻,忽然冷然开口:“我要见笑面佛。”
此言一出,暗影中的人语气大显惊诧:“什么?”
“我要见幽鬼门门主笑面佛。”杨烽的语气沉稳,铿锵有力。
那人沉默了片刻,随后回道:“门主神龙不见首尾,我等各地蛇头,都从未见过他……”
“幽鬼门下发西方诛杀令,需由门主亲笔手写,你们不叫我见门主,莫非是你们私自下令,欺瞒门主?”杨烽目光如炬,话语掷地有声。
那人似被震住,半晌才道:“好,你执意要见门主,我写封密信,为你传达此意。半月之内,幽鬼门不会派人追杀你,你自可安心。”
声音落下,那人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
杨烽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头却沉重如山:“只要能找到心儿,哪怕赴汤蹈火,我杨烽也在所不辞!”
半月光阴倏忽而过,幽鬼门果然未再派人追杀。首至一日清晨,杨烽在这破庙内,终于等来了笑面佛的现身。
一列江湖杀手鱼贯而入,个个面无表情,杀气凛然。随后,一老僧步履从容地走进庙中。此人白眉低垂,面如弥勒,身形大腹便便,手中捻着一串檀香佛珠,笑容满面,然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大魔头杨烽,久闻你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听闻你杀了我幽鬼门不少人,但偏偏犯下了西方诛杀令,啧啧,可惜啊可惜……”
杨烽上前一步,深深一揖,沉声道:“杨烽斗胆,请笑面佛门主撤去西方诛杀令!幽鬼门叫我做什么,我一律答应!”
笑面佛听罢,发出低沉的笑声:“幽鬼门的威名在江湖上屹立百年,靠的就是从不失约。西方诛杀令既出,岂有撤销之理?倘若我真下令撤销了你的西方诛杀令,江湖杀手,谁能容我如此作为?杨烽,你可知道,这江湖规矩,你破不得!”
杨烽面色微变,咬牙道:“门主,杨烽实是有一事欲求幽鬼门相办,若幽鬼门执意不许,继续追杀我,我便战到底!我的武功门主应当清楚,你们来多少人,我杀多少!”
此言如雷霆炸响,庙内气氛顿时紧绷。西周杀手人人摩拳擦掌,目露杀机。
“好你个杨烽!好大的口气,你要和爷爷比试比试么!”
笑面佛抬手止住众人,目光微微一眯,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杨烽,可是有什么事要求幽鬼门?”
杨烽拱手道:“我欲求幽鬼门查明峨眉派弟子贺兰心的下落。”
笑面佛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此事太是简单。但杨烽,你这颗人头赏金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这样吧,我有一计,诸位高手请听,我叫杨烽去杀百两金人头给我,届时罪过相抵,也免得江湖高手们相互追杀,徒劳流血,请问各位,老佛这事办的如何!”
话音刚落,庙中一壮汉猛然站起,怒道:“门主,这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你笑面佛徇私偏袒!若换作武功不强之人求解诛杀令,你可会答应?”
笑面佛哈哈大笑,摇头道:“武功不强的人,能逃过西方诛杀令吗?幽鬼门追杀不了的人,便有资格谈条件。如何?你不服?”
壮汉闻言哑口无言,最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场内众人实也忌惮杨烽武功,这一法确能避免众人相互厮杀,亦能为幽鬼门节省一大笔雇佣开支。于是众人也纷纷点头同意。
笑面佛看着杨烽,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杨烽眉头紧皱,双拳暗握,内心如刀绞,还是咬牙道:“好!我答应!”
笑面佛淡然一笑:“好,不分好坏,不分善恶、不论强弱,你都杀?”
“都杀!”
庙中众人皆哗然,有人低声冷笑,也有人暗露忌惮。然而,笑面佛却只是静静捻着手中的佛珠,笑容更显深沉。
……
妙音师太正欲安寝,忽觉帘动如烟,有人悄然而至。未及警觉,却见床榻上己端坐一人,乃是一位长身玉立的俊雅公子,手持折扇,眉眼间尽是从容笑意。妙音师太心中一凛,旋即扬声笑道:
“吉爷好轻功,竟连贫尼也未察觉半分,真乃神鬼莫测!”
那公子闻言,起身微微一揖,折扇轻摇,语声温雅:“掌门谬赞,吉某不敢当。”
妙音师太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眉眼舒展。她凑近吉饮春身旁,作态娇嗔,笑问道:“不知吉爷此番深夜造访,又给贫尼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吉饮春神色不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封书信,递至妙音师太手中,言道:“此物用时再启,切勿提前拆阅。”
妙音师太接过信笺,端详片刻,笑道:“哦?信中究竟所言何事,莫非吉爷连半句也不能透露?”
吉饮春摇头轻笑:“不可,一切如常行事,待时机成熟,自会知晓。若掌门信得过我,便照此为之。”
妙音师太略一沉吟,终是将信收入怀中,叹道:“既是如此,贫尼便听吉爷一回。但说来,这计划倒是越发令人期待了。”
吉饮春目光微敛,忽又问道:“冯湘月身边之人,可都己清理干净了?”
妙音师太冷笑一声,语带轻蔑:“那老东西慧敏,如今卧病在床,气息奄奄;至于她的亲传弟子,早己将她出卖,如今只余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算不得什么威胁了。吉爷那边又如何?”
吉饮春闻言,微微颔首,折扇轻敲掌心,道:“杨烽己远遁天涯,不足为虑;至于徐家,乃朝廷爪牙,徐魈断然不会庇护冯湘月。倒是那小姑娘,掌门打算如何处置?”
妙音师太冷然一笑,语气森然:“斩草须得除根,岂能留下祸患?难道还要等她长大,为她师父报仇不成?”
吉饮春微微一叹,折扇轻摇,似是玩笑般说道:“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如今又要对一个下手,师太倒真是心狠手辣。”
妙音师太闻言,面色不变,语气淡然:“吉爷不也差点药杀了冯湘月么?世间心狠手辣之人,不单贫尼一个。贫尼如此做为,无非是为免后患,此乃江湖常理,更是朝廷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