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未透竹帘,熊猫崽的爪子己泡在冰凉的井水里。
螺蛳在清水盆里吐净泥沙,熊猫崽的爪子踩碎了一只逃跑的。
它捏着青壳石螺,螺肉蜷缩的瞬间渗出半透明黏液:"咦惹…这腥味比雨后烂竹叶还冲!能吃吗?"
“要用它熬汤呢,煮熟就美味了。”
苏小小掀开酸坛苫布,琥珀色的酸笋条浮在乳白菌膜下,八十一天的发酵让乳酸香混着冷藏室的阴凉首冲天灵盖。
熊猫崽蹲在酸笋坛子旁,爪子蘸着卤水舔了又舔:“这味儿冲鼻子,吃起来比鲜笋带劲!”
“柳州酸笋要发酵九九八十一天。”
她捞出根半透明的笋条,刀工快得切出残影,“今儿教你做螺蛳粉——加倍的酸笋才是快乐的灵魂。”
她捞起一捧浸在卤水里的酸笋,刀刃贴着纤维纹路切丝,案板很快堆起小山,每根笋丝都裹着晶莹的黏液——那是微生物狂欢后的勋章。
"米浆要推够三百转。"
石磨"吱呀"碾碎泡发的糙米,熊猫崽前爪抵着磨柄,后爪在湿滑的青砖上打颤。
“嘤,为什么我要推这个?”
“因为我要处理螺尾啊…”
熊猫崽抱着石磨推米浆,雪白的浆液顺着凹槽淌进木桶:“我记得在蜀南竹海闻见过这玩意的味!那时候…”
螺蛳在清水里吐净泥沙,苏小小捏着铁钳剪螺尾,青壳小螺“咔嗒”落进陶盆:“这玩意比剥笋壳费手,我是真不爱收拾,如萍心细她肯定能做好…”
各说各话的两位都陷入了回忆。
雪白浆液从石缝渗出,滴进垫着细纱布的木桶,渐渐积成泛着米香的奶潭。
灶上大铁锅烧得泛青,米浆"滋啦"摊成蝉翼薄的粉皮,竹篾一挑一卷,透亮的米粉瀑布般垂在竹竿上。
苏小小拎起处理好的螺倒进铁锅,姜片米酒泼进去的瞬间,腥气化作白雾蒸腾。
焯过水的螺肉颗颗蜷成翡翠纽扣,与筒骨、沙姜、香叶在陶瓮里共沉浮。
文火舔着瓮底,汤色渐浓如琥珀,螺蛳的鲜钻进骨髓,熬出绵长的山海之味。
炸腐竹最考验火候。
熊猫崽蹲在油锅边,看豆皮在滚油里舒展成金箔,气泡从蜂窝状的孔隙中逃逸。
"七成热下锅,十秒起酥。"
苏小小用漏勺轻点油面,油花绽开成菊花纹。
腐竹捞起时脆得能透光,熊猫崽偷咬半片,伴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簌簌落下的碎屑。
“这个脆脆的,就是没什么味?为…”
话没说完就被辣椒香呛得连打三个喷嚏“qiu!qiu!qiu!(?í _ ì?)…”
二荆条辣椒剪成指甲盖宽,汉源花椒筛去黑籽,与山柰、草果在铁锅里慢焙。
苏小小将干辣椒焙得焦脆,石臼里混入山奈、八角,捣杵撞出辛香的云雾。
石臼撞击声惊醒了打盹的穿山甲,辛香云雾中,熊猫崽喷嚏连连仍不愿离开厨房,苏小小抡着石杵:"三百……三百零一……"
紫红的辣粉混着芝麻倾入陶钵,滚烫菜籽油分三次泼入,每一次都激出不同层次的焦香。
暮色漫进后厨时,汤锅开始沸腾。
灶上骨头汤己滚了三滚,炸腐竹在热油里舒展成金箔,花生米炒得噼啪蹦跳。
酸笋丝下锅爆炒时,乳酸味混着猪油香窜上房梁。
熊猫崽扒着锅沿偷瞄,被腾起的白雾糊了满脸:“咋比炭烤笋衣还香?”红油泼进酸笋激出琥珀色浪花,螺蛳肉滑进热汤时卷成小漩涡。
酸笋丝在猪油里爆炒至边缘微卷,木耳丝吸饱酱汁变得油亮,黄花菜与炸花生在青花碟里堆成小山。
熊猫崽捧着海碗,看雪白米粉滑入浓汤,腐竹吸饱汤汁沉浮如金舟。
"先喝原汤。"
苏小小舀起一勺螺蛳骨汤,浅棕色的液体里沉着星光似的油膜。
熊猫崽舌尖刚触到汤,瞳孔倏地放大——螺肉的鲜混着山野的醇在味蕾炸开,酸笋的乳酸味像支轻骑兵,刺破厚重首抵喉头。
米粉裹着红油滑入口中,酸笋的脆、腐竹的酥、花生的香在齿间缠斗。
熊猫崽被辣得泪眼模糊,爪子却停不住往碗里探:"这酸爽……比雷雨后的春笋还带劲!"
鼻涕泡混着泪珠滴进汤里,它忽然怔住:"这就是我要找的……笋魂不灭。"
月光漫过空碗时,熊猫崽爪尖粘着粒炸黄豆。
最后一坛酸笋正在窖中沉睡,菌丝在黑暗中织就星河,而现世某个米粉摊上,青年厨子正将辣油浇入汤碗,身后坐在凉椅上吃着榴莲的是他怀孕的妻子,两人肚子里满怀期待的孩子即将诞生……
熊猫崽捧着海碗嗦粉,鼻尖沁出的汗珠滚进汤里。
酸笋咬下去咯吱脆响,发酵的酸香裹着螺蛳鲜在舌尖炸开,辣味顺着脊梁骨往下窜,尾巴毛都炸成蒲公英。
它把汤底喝得精光,碗沿粘着粒炸黄豆:“这笋死的真值,比活着还香!”
暮色漫过酸笋坛时,熊猫崽突然捏着颗螺壳发呆:“要是转世成海边人…”
“渤海湾的渔船晒笋干,用海盐腌渍能存三年。”
苏小小吃饱喝足瘫在躺椅上,成捆笋干吊在梁下像风铃。
“云贵高原的彝家用笋壳包糯米饭,岭南的煲仔饭要铺层笋衣,螺蛳粉北方的臭南方的香。湘南的泡椒笋片酸辣开胃。”
“南北方风景不同食材不同吃法不同,但是想同的是对待食物的真诚。我们人类有句话叫,挣两个钱都炫嘴里了…”
熊猫崽绒毛沾着红油,爪子在桌子上划画出个歪扭的“笋”:“原来天地都是大厨房。”
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如星河。
五更天,最后一坛酸笋封泥时,熊猫崽的黑眼圈亮得像浸了油:“给转世的我留个记号——”它爪蘸泥巴,在坛身按下朵胖爪印。
炊烟掠过安息乡的界碑,苏小小在账本添了新注:【收蜀南竹种一袋,支螺蛳粉十碗。】
酸坛上的爪印渐渐凝固,像颗永恒的星辰。
后来,现世某间米粉店后厨,一个孩子望着突然发酵成功的酸笋坛惊呼。
“妈妈!爸爸!我成功啦!?'?' ?”
“我的乖乖真是太棒了。”一个眼神清澈满脸幸福的女人亲昵的抱起开心转圈的孩子。
“快放下,你腰不好,不要累着。”一个男声传来“买了你最爱吃的榴莲,我都扒好了,快去吃。”
玻璃窗映出个中年男人,鼻尖沾着辣油,正把笋干切得细如发丝——他围裙下摆绣着只水墨熊猫,爪印与坛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