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尽后的山谷显露出诡异的宁静。残存的雾气如同未干的墨迹，在谷底氤氲成一片朦胧的纱帐，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稀疏地洒落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队伍在莫尘子和财务长老牺牲的悲怆中跋涉至此，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血痂上，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
“看那里！”
风瑶的惊呼声划破了死寂。她的手指指向谷底，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众人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千仞绝壁环绕的洼地中央，一座首径十丈的环形石阵正从雾霭中缓缓浮现。石阵由青黑色玄武岩砌成，表面布满蛛网般交错的纹路，在晨曦中泛着幽蓝的光泽，仿佛某种沉睡千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腰间的混沌珠突然发烫，隔着三层衣物仍灼得皮肤生疼。那是自从他记事起便悬在颈间的神秘珠子，此刻正泛起细微的震颤，如同在与大地深处某种古老的存在遥相呼应。他下意识伸手按住珠子，却见石阵中央的符文突然亮起一抹暗红，像是被鲜血浸染的瞳孔骤然睁开。
“这是……”炼丹长老颤巍巍地扶住腰间药囊，苍老的面容因震惊而扭曲。他佝偻着背凑近石阵，布满老茧的手指悬停在空中，却始终不敢触碰那些流转着幽光的纹路。“上古灵族的‘星渊阵’……我在古籍残页中见过拓印图样。传说这种阵法能撕裂虚空，连通不同界域，但需要……”他忽然噤声，浑浊的眼珠倒映着石阵中某处凹陷，那里赫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菱形晶体，晶体表面流转的纹路竟与林风手中的混沌珠如出一辙。
“需要祭品。”林风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感觉混沌珠在发烫的同时，脑中涌入一段支离破碎的画面：血色祭坛上悬浮的晶体，无数枯瘦的手臂从地底伸出，将活人推向晶核……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撤退！立刻撤退！”队伍里最年轻的佣兵突然尖叫起来。他的瞳孔泛起不自然的赤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冲向石阵，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众人惊呼着想要阻止，却见那青年在距离石阵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道无形屏障弹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喷出的鲜血在半空凝结成诡异的冰晶。
“是结界……”阵法长老莫尘子的遗孀——那位始终沉默寡言的医女突然开口。她摘下沾满血污的头巾，露出额角一道新月形疤痕，“我曾听人说，上古传送阵会吞噬活人的魂魄作为启动能源。”她的目光扫过石阵边缘那些深陷地面的爪痕，每一道都足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这些，都是被阵法碾碎的骸骨。”
队伍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昨夜刚刚埋葬了十二名同伴的士兵们，此刻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几乎失去。林风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恐惧，举起混沌珠走向石阵。珠子表面的热度几乎要将他的掌心灼穿，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那些从石阵缝隙中渗出的黑色雾气，竟在触及珠光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等等！”炼丹长老突然扑过来，枯瘦的手掌按在林风手腕上。老人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捣药时蹭上的朱砂，在晨光中红得刺眼。“这珠子……与阵法同源。你若贸然靠近，恐怕会被当成……”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祭品。
林风盯着老人布满裂痕的手背，突然想起昨夜战场上，正是这位平日里只会熬药的老者，用自己最后半瓶续命丹换来了三个年轻士兵的生机。他深吸一口气，将混沌珠轻轻按在老人掌心：“您说过，灵族的阵法需要平衡之道。如果这珠子真是钥匙，就让我看看它究竟通向何方。”
石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暗红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在玄武岩表面，石阵中央的菱形晶体迸发出刺目白光，将整座山谷照得亮如白昼。林风感觉混沌珠在发烫的同时，一股冰凉的意识顺着掌心涌入脑海，那是一段跨越时空的讯息：
“当星辰陨落，混沌归一，星渊将再度开启……”
“小心！”风瑶的呼喊让林风猛然惊醒。他踉跄后退，正看见石阵边缘的地面裂开无数缝隙，墨绿色的黏液如同毒蛇般喷涌而出。更可怕的是，那些本应死去的同伴尸体——昨夜亲手掩埋的战士，此刻竟摇摇晃晃地从黏液中爬出，他们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指甲长得像镰刀般漆黑锋利。
“亡灵傀儡！”医女抽出腰间银刃，刀刃在阳光下泛起冷光，“阵法在抽取死者最后的能量！”她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名傀儡己扑至眼前。林风挥剑斩下，却见剑锋穿透傀儡胸膛，只在腐烂的皮肉上留下一道浅痕。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裹挟着碎骨的黑雾。
混沌珠的光芒骤然炽盛。林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他看见石阵中的符文正在重组，那些玄奥的图案竟与他孩提时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山海图志》中的星轨完全重合。当最后一丝迷雾消散时，他看清了石阵中央的真相——那根本不是什么菱形晶体，而是一枚悬浮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他胸口跳动的混沌珠。
“原来如此……”林风喃喃自语。混沌珠中突然传出苍老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来自亘古洪荒，又仿佛就在他灵魂深处回响：“吾等候多时矣，星渊之主。”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石阵边缘的岩壁开始崩塌，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深处翻涌着紫色的雷暴，雷光中隐约可见青铜巨门若隐若现。医女突然抓住林风手臂，她的银刃在颤抖中指向天空：“快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九道金色雷霆正从天际劈落，雷电轨迹在空中勾勒出与石阵完全一致的符文。当第一道雷霆击中石阵时，整个山谷都在哀鸣。林风感觉混沌珠在发烫的同时，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脑海：初代珠主站在同样的雷暴中，将十二件上古神器注入阵眼，他的背影与林风此刻的身影在虚空中重叠。
“是血脉共鸣！”炼丹长老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传说中能同时掌控混沌与秩序的种族……原来真的存在……”
第七道雷霆落下时，石阵中央的青铜罗盘突然炸裂。林风本能地举起混沌珠抵挡飞溅的碎片，却见那些碎片在接触珠光的瞬间化作液态金属，涌入珠体表面的纹路。他的意识再次被拉入星渊，看见无数星辰在混沌珠中诞生又湮灭，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十二道身影分立天地各方，每人手中都持有一件与混沌珠相似的器物。
第九道雷霆落下时，整座传送阵爆发出刺目强光。林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椎深处苏醒，混沌珠表面浮现出十二道暗金纹路，每一道都对应着记忆中那些失落神器的形状。当光芒散尽时，石阵中央的凹陷处缓缓升起一柄布满尘埃的长剑，剑鞘上镌刻着“镇狱”二字。
“那是……”风瑶的声音在颤抖。
林风伸手握住剑柄的刹那，整座山谷开始剧烈崩塌。紫色的雷暴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混沌珠中的苍老笑声变得更加清晰：“欢迎回家，星渊之主。现在，该去收回你散落世间的……”
话音戛然而止。林风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低头望去，只见石阵中爬出无数漆黑的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与他相同的面孔。医女的银刃刺入触须的瞬间，暗紫色血液溅在剑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快走！”林风将长剑插入地面。混沌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所有人笼罩在金色光幕中。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些“自己”的面孔在触须断裂的瞬间露出释然的微笑，而石阵中央的青铜罗盘正在化作星尘，拼凑成一行古老文字：
“当十二星使重聚，轮回之门将为汝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