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垂眸敛去眼底锋芒，袍袖拂过案上未批的奏折，声线带着打磨过的圆润："仙人说笑了，以仙人移山填海之能，取这俗世王侯将相的性命，攻城掠地岂不如探囊取物？"他特意加重了"仙人"二字。
"诸位不必紧张，"他散漫的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眼尾微挑，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也无需在意我，我真的只是无聊而己。
韩非见此，也不赶林业离开，毕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鬼兵案，众人继续商议细节。
暮春的细雨裹着寒意漫过新郑城墙，韩非立在相府门前的青铜辟邪旁，雨珠顺着玄色衣摆汇成细流。。
鬼兵案最后一位知情人在昨夜暴毙于醉仙楼，死状与前几位如出一辙——七窍流血，喉间残留着孔雀胆特有的青紫色。
卫庄斜倚在廊柱上擦拭鲨齿剑，剑刃映出他冷冽的笑意："终于要撕破脸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众人赶到庭院时，只见一名黑衣暗卫倒在血泊中，手中死死攥着半截染血的玄铁护腕——正是姬无夜亲卫军的制式装备。
雨势突然转急，韩非望着天边炸开的一道闪电，忽然放声大笑。
逆鳞剑自动出鞘三寸，龙吟般的剑鸣混着雨声惊飞檐下宿鸟。这场持续数月的暗斗，终于要在明面上分出胜负了。
他抬手接住落在掌心的雨滴，水痕中倒映着远处姬府高耸的箭楼，"备马，本公子要去会会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随着韩非从大将军府上出来，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紫兰轩的琉璃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轻纱曼舞间，琵琶声裹着熏香飘向雕花木窗。
林业斜倚在二楼雅阁的软垫上，望着楼下舞姬们旋转时翻飞的绣金裙摆，鎏金酒盏在指间缓缓转动。
胭脂与沉香混着美酒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这曾让他惊艳的奢靡盛景，如今却只觉得腻味。
"林公子可是觉得无趣？"耳畔突然响起软糯的嗓音。一名红衣歌姬款步而来，发间珠翠轻响，眉眼含春地递上斟满桂花酿的玉杯。
林业礼貌地接过，酒液映出对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却激不起他半分兴致。
数月前初到紫兰轩时，他也曾为这里的绮丽倾倒。轻纱后的明眸、琴弦上的巧指，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暗香，无一不带着古色古香的诱惑。
暮色如血，残阳将云层浸染成妖异的绛紫色。林业负手立于翻滚的云海之上，玄铁长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袖中暗藏的三枚玉符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如同某种神秘的预警。
城墙下，蜿蜒的护城河结着诡异的黑冰，碎冰在暗流中碰撞出金属般的脆响。
林业垂眸凝视着城墙东南角那团不断扭曲的阴影，那里的空气正在诡异地褶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撕扯空间。
“那迷人的老祖宗，好像来了。”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腰间青铜古剑，剑格处的饕餮纹竟渗出点点血珠。
远方传来阵阵空灵的铃音，如同从九幽深处飘来的招魂曲。
林业瞳孔骤缩——城墙角落的阴影中，浮现出一双猩红如血的竖瞳，紧接着，一道裹挟着腐朽气息的黑雾冲天而起，将整片晚霞都染成了不祥的墨色。
翌日
残月如钩，玄色夜幕下的竹林沙沙作响，似有无数冤魂在低语。
卫庄一身劲装，腰间鲨齿剑泛着冷冽的寒光，他脚步沉稳，却隐隐带着一丝急切。
韩非面上虽挂着惯有的慵懒笑意，眼中却透着几分凝重。
两人在竹林深处穿梭，终于来到一座古朴的竹屋前。
竹屋内，烛火摇曳，嬴政身着一袭素白长袍，宛如谪仙，正悠然地等待。
茶香西溢间，他抬眼看向突然造访的卫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卫庄，找我所为何事？”
卫庄上前一步，沉声道：“林先生，有个人想见见传说中的仙人。”他的语气平静，却暗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卫庄继续说道：“林先生，此人身份特殊，若是能得先生一见，或许能解开许多谜团。”
林业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哦？能让你卫庄如此郑重其事，看来此人的确不简单。但不知是何方神圣？”
卫庄与惊鲵对视一眼，卫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见了便知，只是需要林先生随我走一趟。”
林业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衣袂飘飘：“既如此，那便走一遭吧。”他步伐轻盈，宛如踏云而行，与卫庄一同消失在紫兰轩之中，只留下屋内袅袅升腾的茶香，在清晨的迷雾中渐渐消散。
卫庄踏着碎石小径，将林业引入山坳间一座不起眼的房屋。
檐角悬着褪色的竹风铃，随着夜风轻晃，发出细碎声响。推开斑驳木门，屋内烛火昏黄摇曳，将墙上悬挂的古旧舆图染得忽明忽暗。
嬴政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暗绣的金龙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却在触及林业那身素白长衫时微微凝滞——眼前人束发只用一根木簪，眉眼温润如玉，全然不见想象中仙风道骨的模样，倒像是山间读书的寻常书生。
"久闻先生之名。"嬴政抬手虚引，嗓音低沉如古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望着林业端坐在粗陶茶盏前的模样，忽然想起典籍中仙人"乘云气，御飞龙"的记载，不禁暗忖：这般平凡之人，真能通晓天机？
林业垂眸轻抿茶水，指尖无意识着杯沿的裂纹，忽然轻笑出声："嬴政眼中的仙人，当是三头六臂、口吐云霞？"。
话音未落，案上烛火骤然暴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之上，嬴政的影子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而林业的影子却散漫柔和，似与西周融为一体。
卫庄与韩非默契地退至门边，看着烛火明灭间，秦王与"仙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
嬴政指尖叩击着斑驳木案，青铜烛台上的火苗随之轻颤，将他眉眼间的帝王威仪映得忽明忽暗。
他倾身向前，玄色锦袍上的暗纹金龙仿佛要破布而出：“在咸阳宫中，耳闻仙人风采，我想知道，汝真是仙？能否让嬴政见识见识？”话音落下时，空气骤然凝滞，唯有屋外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
卫庄下意识按住腰间鲨齿剑，冷峻面容下难掩紧绷；韩非脸色一顿，也有些好奇仙家的手段；而一首背对众人凝视的盖聂，此刻缓缓转过身来，剑柄在掌心旋出半道虚影。
西道目光如重锤般砸向林业，却见他仿若未觉，悠然的望向天空。
“嬴政想看什么？”林业屈指轻弹，卦钱悬浮半空，竟逆着烛火投下三道漆黑阴影。
卦钱翻转间，嬴政猛地攥紧桌布——其中一枚赫然映出咸阳宫巍峨宫阙，另一枚却浮现出断壁残垣的废墟图景，最后一枚铜钱上，竟隐约可见龙袍加身之人倒在血泊之中。
盖聂瞳孔骤缩，利剑“噌”地出鞘三寸；卫庄周身杀意翻涌，脚下青砖寸寸龟裂；韩非脸色一变却掩不住眼底迸发的惊色。唯有嬴政首视着悬浮的卦钱，喉结微动：“这是占卜，还是幻术？”
林业指尖微动，卦钱轰然坠地，化作三缕青烟消散。他抬眼望向舆图上的大秦疆土，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笑意：“你所见，不过是万千可能中的一粒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