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砖铺地
长安城东北角的夯土台基上，三百名昆仑奴正用麂皮打磨金砖。每块金砖三寸见方，边缘錾刻着“邓”字暗纹，在春阳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大人，这己是第七窖黄金。”工师捧着账簿的手在发抖，“按《汉律》，民宅用金逾百斤者……”
邓通踩过满地金屑，靴底沾着的铜绿在砖面拖出蛇形痕迹：“未央宫前殿的铜柱重十二万斤，我这金谷园不过用金三万——陛下昨日刚赐了少府库存的犀角锭。”他忽然驻足，金砖缝隙间渗出的一抹青苔让他想起严道铜山的矿脉。三日前，矿工在深层岩壁发现苔藓，那是矿脉将尽的征兆。
二、谶语惊雷
五月初五浴兰节，相士许负的牛车碾过金砖。老妇枯槁的手指划过邓通额间那道因常年皱眉形成的竖纹，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额有悬针，富甲王侯；纹断山根，饿死街头！”
满园宾客霎时死寂。邓通腰间玉佩突然坠地，碎成三瓣——正是十年前沧池畔救徐甲时摔裂的夔龙佩。他俯身拾玉的刹那，许负的赤绢履踩住碎片：“金屋藏谶，玉碎人亡。大人可知？这园中金砖掺了铅，遇雨便会发黑。”
文帝的赏赐当夜便至：十车东海珍珠、三十名越地匠人，还有一道特诏——“金谷园用度皆出少府”。随行的宦者令徐甲耳语：“陛下说，许负当年还预言薄太后会诞育天子呢。”
三、铅华暗涌
暴雨突至的深夜，邓通赤脚奔出寝殿。廊下金砖果然泛起灰斑，雨水冲刷处竟露出铅白色的芯子。他疯狂抠挖砖缝，指甲缝里塞满铅灰——这些金砖全是用铜铅合金镀金而成。
“少府送金时，说掺铅是为防贼盗。”管家跪在雨地里发抖，“长安城的侯府……都这么造……”
邓通突然想起严道铜山枯竭的矿脉。上月他命人用铅矿冒充铜矿，每日仍在少府账册上记着“日出铜三万斤”。此刻暴雨中的金谷园，仿佛一座正在融化的铜像。
西、铜臭宴饮
秋猎宴上，金谷园正厅摆出九尊青铜鼎。每鼎烹煮着不同部位的鹿肉，鼎下燃烧的竟是浸过香料的钱币——邓氏钱在火焰中蜷曲变形，散发出诡异的甜香。
“邓卿这‘钱火烹鲜’，比朕的上林苑还气派。”文帝割开鹿腿，金匕首上沾着的血珠坠入鼎中，与熔化的铜汁混作一团。
吴王刘濞突然掷出酒爵：“听闻邓大人熔钱铸金屋，却不知我吴国边境的戍卒，连铅钱都舍不得烧！”酒液泼在鎏金柱上，霎时蚀出褐斑——那金柱竟是铅胎镀铜。
五、天命难违
冬至夜，邓通独坐观星台。怀中揣着少府最新奏报：严道铜山实际存铜仅够支撑三月。他举起铜爵痛饮，却发现酒中沉着一枚反刻的“建元”钱——正是公输午私藏的景帝年号钱模。
西北天际忽有流星划过，坠向未央宫方向。十年前许负的预言在耳畔炸响，他猛然掀翻铜案，碎裂的陶片拼出模糊字迹——有人用铅粉在砖缝写下“饿”字。
金谷园外，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梆声穿过十二重金箔屏风，竟变成丧钟般的嗡鸣。
（本章终）
下章预告
第八章《新帝旧恨》：当景帝的剑锋抵住邓通咽喉时，谁料想那枚反刻的“建元”钱竟成催命符？而金谷园地窖中发黑的铅砖，又将如何揭开一场延续十年的货币骗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