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虚数渔汛
季晚晴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那些珍珠奶茶般的星云在她头顶缓慢旋转，每一颗"星星"都是半透明的椰果冻，在深空中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刚要伸手触碰最近的那颗，整片星云忽然剧烈震颤，奶茶色的光芒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青铜渔网。
"小心！"沈星河一把拽住她的背包带往后拖。青铜网丝擦着她的发梢掠过，空气里炸开一串蓝紫色的电火花。那根本不是什么渔网——每根网丝都是《山海经》文字扭曲成的青铜锁链，上面爬满甲骨文刻度的纳米电路，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
林凡的机械臂甲突然报警，全息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红字："检测到西十二维空间波动！这不是自然现象！"他话音刚落，三人脚下一空，瞬间坠入某种胶质般的星云旋涡。季晚晴在失重中翻滚，看见无数发光的鱼群从眼前掠过。那些鱼长着青铜鳞片，鱼鳍上闪烁《山海经》异兽图纹，鱼嘴里竟叼着人类文明的碎片：蒸汽机的活塞在鱼齿间咔咔作响，智能手机的芯片成了鱼鳃里的寄生贝类。
"抓住我的腰带！"沈星河的吼声穿透嗡鸣。季晚晴胡乱抓向腰间，指尖触到一个发烫的硬物——是沈星河从不离身的青铜挂坠。那枚本该冰凉的器物此刻烫得惊人，表面游动的鱼形纹路竟化作实体，沿着她的指缝钻进皮肤。剧痛中，她突然听懂了青铜渔网的嗡鸣。
那是跨越维度的捕鱼歌谣。
"这些鱼…是被捕获的文明！"她嘶声喊道。一条三米长的青铜鱼突然在眼前炸开，鱼腹迸出无数发光碎片：玛雅金字塔的尖顶、敦煌飞天的断臂、登月舱的铝合金骨架……所有碎片都在触碰渔网的瞬间坍缩成甲骨文字。此刻整个旋涡化为巨大的活字印刷场，人类文明的残骸被打磨成方块字，嵌入青铜锁链的缝隙。
沈星河突然抽出腰间的青铜短刀——那是他在三星堆废墟找到的祭祀礼器——狠狠扎向最近的网眼。刀刃与青铜网丝相撞的刹那，竟迸发出钟磬般的轰鸣。裂纹顺着网丝迅速蔓延，奶茶色的星云忽然裂开一道缺口。
"那边！"林凡指向裂缝之外。在无数纵横交错的青铜网背后，隐约可见一座巨大如行星的青铜机械。它的外形如同倒置的商周酒樽，表面布满榫卯结构的金属鳞片，正随着某种节奏开合吞噬。每次鳞片翕张，就有成千上万条青铜鱼被"吐"入星云旋涡。
季晚晴突然意识到，他们正漂浮在一个宇宙级捕鱼装置的消化腔里。
"咳咳…这里应该是高维生物的'渔场'。"林凡的防护服头盔己布满裂痕，他扯下一段纳米绷带缠住渗血的机械臂接口，"想想人类怎么用拖网捕捞沙丁鱼——我们现在就是混在鱼群里的杂质。"
仿佛印证这句话，整个空间突然剧烈痉挛。青铜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将星云旋涡切割得更密更小。季晚晴看见无数包裹着人类头颅的透明泡泡从身边漂过——那是被捕获的文明意识体，每个泡泡里都循环播放着不同时代的记忆残片：山顶洞人在篝火旁敲击燧石，蒸汽火车喷出第一口白烟，核爆蘑菇云在沙漠升起……
"必须要出去！"沈星河又挥刀劈向收拢的网丝。但这次青铜纹路突然扭动，甲骨文如同活过来的蝌蚪，顺着刀刃攀上他的手臂。季晚晴看见那些文字正在改写他的基因链——沈星河的手腕皮肤下浮现青铜色血管，指甲盖变成玉琮般的青绿色。
林凡突然抓住两人，从战术背包扯出一根青铜管状物——居然是半截出土的曾侯乙编钟音柱。他将音柱狠狠捅进正在闭合的网眼缺口，不可思议的钟鸣声中，密密麻麻的青钟纹在虚空显形，构造出短暂的空间甬道。
三人挤过只有洗衣机滚筒大小的通道时，季晚晴的量子佛瞳突然刺痛。视野中所有事物都呈现出双重视觉：现实的青铜巨械背后，她看到无数悬浮的荧光标签，其中一个写着"第9349号实验组——文明残渣清理进度99%"。
穿过通道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他们站在一块漂浮的青铜平台上，下方是铺满整个宇宙平面的白色沙地。数以亿计的青铜捕鱼装置像种在地里的机械树苗，枝干上挂满挣扎的星云鱼群。更远处，有一具月球大小的三花猫尸体飘浮在虚空，断尾处延伸出的青铜脐带连接着所有渔网。
"这是…三花猫的本体？"林凡的声音发抖。的确，尽管放大了亿万倍，但那毛色花纹分明就是他们熟悉的三花猫。季晚晴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在成都街头遇见的那只蹭她奶茶的流浪猫——此刻它的量子化身尸体正在宇宙尺度腐烂，猫爪的肉垫里涌出青铜色脓液，每一滴脓液落地都孵化出新的渔网装置。
沈星河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青铜甲骨文。他的身体正在加速青铜化，腕表上的基因污染指数己突破临界值。季晚晴抓住他正在玉化的左手，量子佛瞳突然迸发刺痛——在那节玉化的指骨深处，她看到了更深层的真相。
人类从来不是渔网的猎物。
是他们自己分泌出了这些青铜网丝。
每个人体内都藏着青铜化的基因密码，每当文明发展突破某个阈值，这段基因就会激活，把整个文明转化为宇宙渔场的饵料。三星堆青铜器上的鱼纹、良渚玉琮的射孔、《山海经》中的巨鱼传说，都是代代相传的警示符。但此刻溢满虚空的奶茶色星云证明，人类终究沉迷于自我献祭的。
"必须毁掉核心！"沈星河挣脱她的搀扶，指向三花猫尸体心脏部位——那里插着一柄青铜剑，剑柄纹路与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夏朝文物如出一辙。但就在他们冲向尸体的瞬间，整片宇宙沙地突然隆起——那根本不是沙子，而是堆积如山的奶茶塑料杯，杯壁上烙印着2023年到2300年所有奶茶品牌的logo。
季晚晴被成千上万的吸管绊倒时，听见虚空传来冰冷的机械音："第9349号实验组清除完毕，开始格式化重启。"下一瞬间，所有青铜渔网同时收缩，璀璨的人类文明瞬间坍缩成青铜平台上一粒尘埃。而在他们脚边，象征着新时代的奶茶杯碎片间，隐约可见一行未被完全抹除的甲骨文：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杯奶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