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中体育馆的铁皮门被推开时，潮湿的霉味混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林羽缩着肩膀踏进更衣室，帆布书包边缘的线头在门框上勾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他下意识护住胸前的位置——那里藏着母亲用边角布料缝制的护膝，针脚细密得像夏夜的星轨。
储物柜打开的瞬间，樟脑丸的气味混着皮革修补剂的味道涌出来。林羽望着那本被胶带反复粘贴的《篮球日记》，封皮上父亲用修鞋摊的牛皮补丁拼出的"战术笔记"西个字己经有些褪色，边缘还沾着几滴洗不净的墨渍。他轻轻抚摸着纸页间夹着的徐杰剪报，照片上小个子后卫腾空投篮的姿态，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
"吱呀——"金属柜门被猛地撞开，陈浩的李宁球鞋重重踩在林羽的储物柜边缘。185cm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他，球衣上汗湿的印记还带着刺鼻的味道："矮子，别把晦气带到比赛场地。"话音未落，陈浩突然伸手扯下林羽挂在柜门上的护膝，粗糙的手指搓揉着布料上的篮球刺绣："这是给幼儿园小孩玩的？"
周围爆发出哄笑。林羽猛地夺回护膝，布料边缘的线头被扯得凌乱。他瞥见张磊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个唯一愿意和他说话的队友此刻正低头系鞋带，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更衣室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换衣声，有人故意用球鞋摩擦地面，刺耳的声响像砂纸磨过耳膜。
"听说市实验中学的主力控卫身高183cm，咱们这次悬了。"张磊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转头看了眼正在往护腕缠胶带的陈浩，"除非陈队长超常发挥。"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陈浩手中的胶带"啪"地断开，他冷笑一声："总比某些人连上场资格都没有强。"
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缝在护膝里的海绵垫硌得膝盖生疼。他想起昨晚台灯下，父亲戴着老花镜用修鞋锥子在战术板上刻线的场景——那块用废轮胎皮做的板子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小个子快攻路线"。此刻，那些线条仿佛在他眼前晃动，和陈浩轻蔑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王强教练的哨声突然炸响，惊得几个队员差点跳起来。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门口，训练服上的汗渍己经结成盐霜："林羽，今天还是负责捡球和递水。"这句话像块重石砸在地上，更衣室里的嬉闹声戛然而止。林羽看见张磊偷偷握紧了拳头，而陈浩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林羽弯腰捡起毛巾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早就说他不该进队""这种身高来凑什么热闹"。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脚上补了又补的安踏球鞋，鞋底新贴的牛筋片在灯光下泛着哑光。昨晚父亲把鞋递给他时说："这牛筋比铁还硬，就像..."老人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肩膀，没说完的话却比任何鼓励都更沉重。
当队员们陆续走出更衣室时，林羽故意放慢动作。他从书包夹层里抽出昨晚写满批注的战术纸，在"市实验中学防守漏洞"一栏，用红笔重重圈出几个字："盯人防守时后卫习惯前倾重心"。笔尖划破纸面的瞬间，他听见走廊传来陈浩的笑声，混着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响，像根刺扎进耳膜。
"还磨蹭什么？"王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羽慌忙将纸条塞进裤兜。教练的目光扫过他紧握的拳头，最后落在储物柜里的《篮球日记》上，冷哼一声："别浪费时间做那些没用的分析，好好当你的球童。"
夕阳的余晖透过气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林羽背起书包，护膝上的刺绣篮球蹭过衣角，微微发烫。他在日记本新的一页写下："当所有人都只看到身高时，我要让他们看见篮球真正的样子。"楼下传来比赛开场的哨声，混着观众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漫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