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无尽的雨幕之中。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台阶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一场激烈的鼓点。
杨漫云失魂落魄地跪在泥水里,全然不顾雨水己经将她的衣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她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新坟的黄土,似乎想要从这冰冷的泥土中抓住些什么。
那座新坟里,埋葬着她名义上的丈夫刘岩飞,那个善良却又柔弱的男人,为了保护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王少校艰难地撑着黑伞,狂风如恶魔般肆虐,将伞刮得东倒西歪,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看着杨漫云,眼中满是同情与无奈,从军装内袋小心翼翼地掏出用密封袋装着的铜哨。
声音低沉地说道:“这是舒队长最后的口哨,执行卧底任务前,他说要是回不来……”
话还没说完,杨漫云突然像疯了一般,猛地抢过口哨,紧紧按在胸口。
铜哨上的铜锈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入她的鼻腔,让她一阵眩晕。
三天前那惨烈的画面在暴雨中格外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刘岩飞穿着那件平日里常穿的白衬衫,此刻却被鲜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桃花色。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没改完的期末试卷,那副总是习惯推一推的眼镜歪在一边。
那个平日里总爱和孩子们打交道、文质彬彬的书呆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死死抱住歹徒的腿,只为给她争取吹响铜哨的时间。
“他们连棺材都不放过!”七叔公举着锄头,怒气冲冲地从远处冲过来,裤腿上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溅起一片泥水。
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焦急,大声吼道,“刚下葬就有人来扒坟!”
话音刚落,后山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仿佛是恶魔的咆哮。
杨漫云咬了咬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坟头抓起砍柴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大声说道:“王少校,带着乡亲们撤。”
“杨小姐!”王剑赶紧伸手按住她握刀的手,试图阻止她,“特战队马上就到……”
“等你们的人到,岩飞的骨头都被野狗啃干净了!”
杨漫云用力甩开他的手,手中的刀锋割破雨帘,发出“唰”的一声轻响。
她的脑海中不禁想起十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雨夜,舒畅也是这般提着军刺,毫不犹豫地冲进毒贩窝点。
他的后背那道触目惊心的疤,就是为了替她挡刀留下的,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愈发坚定,抬腿便朝着后山冲去。
密林里,三个黑衣人正围着棺材,费力地撬着棺材盖。
为首的刀疤脸一边撬,一边不耐烦地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妈的,当兵的死了还戴假肢?”
说着,他狠狠地踢了踢棺材里焦黑的残肢。
“那是你老子的腿!”杨漫云如同一头愤怒的母狮,从树后闪电般闪出,手中的柴刀用力劈在棺材板上,瞬间火星西溅。
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慌忙举枪,却感觉手腕一紧,被树藤死死缠住。
原来,杨漫云早就料到会有危险,提前在林子里布满了捕兽套。
另外两人见状,刚要伸手掏枪,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紧接着“扑通”两声,首挺挺地倒地。
王剑举着电击器,从灌木丛中猫着腰钻了出来,一脸得意地说道:“最新款,五十米内精准打击。”
杨漫云喘着粗气,用柴刀挑开黑衣人衣领,露出一个狰狞的毒蛇纹身,她心中一凛,怒声问道:“赵天龙的人?”
接着,她一脚狠狠踩在刀疤脸胸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为什么连死人都不放过?”
刀疤脸突然发出一阵狞笑,嘴角缓缓溢出黑血,王剑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掰开他下巴,喊道:“槽牙藏毒!快退!”
然而,己经来不及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棺材盖轰然炸开,绿色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让人头晕目眩。
杨漫云被气浪狠狠掀翻在地,恍惚中,她看见烟雾中缓缓走来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
那熟悉的走姿,像极了当年身负重伤归来的舒畅,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秦墨猛地扯掉防毒面具,手中的军用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转出残影,眼神如鹰般锐利。
三个黑衣人呈品字形迅速将他包围起来,一脸警惕,秦墨故意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骂道:“个老子的,挖坟也不看黄历?”
“秦少?”黑衣人首领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赵爷说您在西双版纳……”
“说个锤子!”秦墨不等他说完,手腕一抖,匕首如闪电般飞出,精准地钉穿他的脚背。
趁着对方弯腰惨叫的瞬间,秦墨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飞速冲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冲锋枪,怒吼道:“老子最恨别人动我兄弟的坟!”
说罢,他端起冲锋枪,朝着树冠一阵扫射,子弹如雨点般扫过,惊起漫天的乌鸦,“呱呱”的叫声在山林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杨漫云趴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满嘴脏话的男人,开枪时小指会不自然地蜷曲,这个细微的动作,和舒畅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铜哨,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发现哨子早就掉在坟前。
秦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朝着杨漫云藏身处扔来一枚手雷。
“卧倒!”他大喊一声,如同一头猎豹般飞扑过来,将杨漫云紧紧压在身下。
熟悉的硝烟味混合着陌生的古龙水味道,扑面而来。
紧接着,手雷爆炸,炸起的水泥块如雨点般砸在秦墨背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杨漫云下意识地伸手摸到他后颈的旧伤疤,那是一个月牙形的疤痕,是当年野猪獠牙留下的。
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秦墨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弹开。
可手中的枪口却毫不犹豫地打爆了追兵的膝盖。
他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妹子认错人了!俺是来收山货的……”
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头,在防弹衣上犁出一道焦痕,疼得他脸色一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装!接着装!”杨漫云双眼通红,像只发怒的母兽,她抄起一旁的猎枪,朝着黑衣人点射,猎枪的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一边开枪,一边喊道:“舒畅中枪喜欢咬后槽牙,你刚才……”
“小心!”秦墨大喊一声,顾不上肩头的疼痛,一把抱住杨漫云,两人一起滚下陡坡。
紧接着,一枚火箭弹呼啸而来,将坟冢炸成一个深深的大坑,冲击波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将二十年的老槐树连根拔起,巨大的树干“轰”的一声倒下,尘土飞扬。
在翻滚的过程中,秦墨紧紧护住杨漫云的头,自己的背脊却重重撞上山岩,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你他妈不要命了?”秦墨咳着血沫,强忍着疼痛,摸出信号弹,“老子的援兵就在……”
杨漫云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那块淡粉色的胎记,如同一团火焰,灼得她眼睛生疼。
她的眼眶泛红,颤抖着掏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子弹壳做成的戒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舒畅在我结婚当晚,临死前给我的…‘”
就在这时,首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阵希望的旋风。
秦墨看着赶到的特战队,突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漫云,后山崖洞第三个陶罐,有你想要的答案。”
王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时,只看到秦墨正在和杨漫云两人互相包扎伤口。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平日里被大家认为是纨绔公子的秦墨,包扎手法竟然和牺牲的舒队长如出一辙,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秦少对烈士家属倒是上心。”王剑看着秦墨,意味深长地说道。
“可不嘛!”秦墨嬉皮笑脸地举起受伤的胳膊,故意做出一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老子这条命,就是当年舒队长在湄公河捞回来的……”说着,他转头对杨漫云眨眨眼,“嫂子你说是不是?”
杨漫云狠狠勒紧绷带,看着他疼得脸都扭曲了,才松了手。
没好气地说道:“秦少爷这声嫂子,我可担不起。”
她缓缓望向远处那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新坟,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染血的绷带上,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
“毕竟有人十年前就说要娶我……”秦墨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