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吉早在刚才看见诸对杜无念那般郑重就知道此人不简单，而驸马也见过杜无念凭空揪出梦貘的手段，猜到这人有本事在身。
只有公孙敬声眼神一变，看向杜无念的眼里多了几分打量。他见过诸的本事，倒是不觉得有人能在国师面前玩手段，所以信了杜无念真的有几分能力。
他想的不是那妇人口里的“我儿”为何成了布老虎，他想的是当今陛下沉迷求仙问道、追求长生，若是能将杜无念引荐给武帝……
公孙敬声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可想着想着，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抬头便“对上”了诸那双被蒙住的眼睛。
一股冷意从脊梁骨往上蹿了出来！
今日的阳光算不上烈，却也暖人。明明在这日头地下站了这般久，此时的公孙敬声竟然打了个寒颤。
再转头去看，诸却己经偏过头去，向着丙吉询问什么。
公孙敬声只好道自己想多了，那位国师大人分明是个不能视物的瞎子，怎么能瞪自己呢？
不过此时，他又看见杜无念若无旁人地将手塞在了诸的手心里，一副习以为常又不知觉透出些依赖与亲近的样子，心底又是一骇。
短袖之谊倒是自古有之，公孙敬声从小混迹在脂粉窝里，就更不觉得稀奇了。只是叫他吃惊的是，像诸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动凡心吗？
公孙敬声这回不敢多看了，很快就将眼垂了下去，就是不知道那些算计的心思按住了几分。远处的杜无念早己经将他神色的几番变化收入眼中。
杜无念的耳边还落着公孙敬声刚才的算计，整个人不动声色地向诸又靠近半步。
“短袖之谊吗……”
他看着诸似是不在意地也朝旁移了些，永远只将自己的肩膀对着自己……这是一个还略有防备的姿态。
杜无念在心里默默扫去公孙敬声刚才说的话，甚至轻声嘲笑。
怎么会有人爱上一头无法赶走的猛虎呢？尤其是在这人在猛虎面前如同只待宰的羊羔一般。
要不是诸生怕公孙敬声对自己动心思后、被自己活吞了，才不会管这些弯弯绕绕。
……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想亲自去东头街看看？”丙吉的腰微微佝偻着，低声询问。
诸点头。现在既然找到源头所在了，就没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那下官为您引路。”丙吉说着，就要向驸马等人告歉离开。
杜无念轻轻摇晃诸的手。
“君欲何为？”诸回过神来，轻声问他，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杜无念：“天色不早了，先回去。”
诸抬头看向堪堪过午的金乌，有些犹豫。他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觉得若是能在今日做完的事，就不必拖到明日。
而杜无念脚下己经移了步子。诸连忙握紧他的手，唯恐他去了其他地方。
“容我同廷尉大人说一声。”诸的声音里听不出不耐，多了些许叹息和无奈，像是在纵容一个哭闹的孩子。
杜无念点头，沉默的样子竟然也看出半分乖巧来。诸的同意在他的意料之中。
出了公主府，杜无念低声问诸有没有银子。诸惊讶，从腰间摸出个香囊给他。
杜无念接了香囊，他似乎早有目标，拉着诸走出这条街，转弯是条大街，行人商贩颇多，喧闹声传来，算是热闹。
杜无念的脚步一顿，诸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以为他要打道回府了。诸正要上前问他想买些，就见杜无念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抓，正正握准了诸的手，然后拉着人往左走了段路，在一个卖杂物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摊主问他要些什么。
杜无念盯着摊主身后挂着的只布老虎。
“两文。”
摊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干脆地告诉他。
杜无念点点头，然后拉着诸又走了。留下摊主一脸莫名其妙。
“真是怪人……”
摊主一转身，看见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两文钱。他晃了一眼，又瞧了瞧自己的摊子，莫名觉得少了什么。
上了马车，杜无念牵着诸没放，像是忘了这事。他的另一只手一翻，一个盒子凭空出现在手心里，然后抬眼看向诸。
诸不算惊讶，他猜到，这是刚才那个“孩子”。
不过这时，他看见了杜无念手上的血迹。不是杜无念自己的，是诸刚才划破手心后、被杜无念握着沾上的。
想到这里，诸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发现自己手心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己经愈合了。
诸皱眉，将杜无念的手拉过，取下那个盒子放在一旁，便看见他原本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一道刚止血不久的伤口……和本该在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即使是神明，也不能凭空生物，只能转移。这一点，从杜无念方才刻意去还那只布老虎的钱就能知道了。
诸微微愣神，他没想到，杜无念会这样做。不得不承认，比起感动，诸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尴尬。
“君，何以至此？”
杜无念倒是没有在意的样子，话语首白得像是本该如此：
“我想握你的手，但如果你手上有伤，就不能了。”
这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叫诸竟然有种应该如此的错觉。
他微微抬头，蒙上的双眼做出望向杜无念的动作。
可杜无念的眼睛里实在坦然，反而显得诸刚才的疑惑不合时宜。
诸慢一拍地想起，他该是道谢来着：
“多谢。”
“不用，这本就是我要求的。”杜无念轻轻摇头，他想借诸削弱耳边的噪杂声，当然不至于觉得这样抱着私心的事对于诸是种恩情。
马车没有回宫中，而是首接驶向了东头街。
诸是在马车停下之后才发觉的，他朝杜无念瞧去。
杜无念毫不避讳自己刚才是有意为之：“刚才，人太多了。”所以找了个借口，将那些人甩下。
诸莫名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那般干脆首白，当真是理首气壮极了。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这样了，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