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龛
“宿主，你还好吗？”021关切的声音响在了杜无念的耳旁。
血液流逝的错觉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眼皮子重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你是谁？”杜无念嘶哑的声音问着。
他记得，他大概是死了，因为一场普通到没有新意的车祸。
“送信的人。”021学着某个桃花眼少年告诉他的话。
“我没有信。”
“有的。”021的声音放轻，“您的笔下曾落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送往另一个自己的信。现在，您该收到回信了。”
杜无念脑海中一片混沌，听着021给他解释：
“您回到了您笔下创造的世界……它叫神龛，您应该对它很熟悉。您可以在这里生活和死亡。现在，请您告诉我，您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所成为的身份。”
“代价呢……”
“您早就付过了，不是吗？”
杜无念的脑袋很沉，他沉默片刻，问：
“什么身份都可以吗？”
“只要是您的小世界能承受的……”
能承受的……杜无念脑中闪过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很快下了决定。
“神，”杜无念很肯定地说，“我想成神。”
021被杜无念想要的身份一惊，片刻之后，才说道：
“如您所愿。”
……
大都的天空中聚集起了乌云，雷声密布，似乎在彰示着不安。
雷声乍响！
冷白的闪电径首劈开这方天地。
皇宫中，一位穿着雪白衣袍的人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握笔的手骤然一松！
蘸了墨水的毛笔落在上好的宣纸之上，一篇刚抄好的佛经就这样毁于一旦……
冷风吹来，似霜如雾的衣袖猎猎而动，墨色的长发飞扬，恍若九天仙人。
可此时，这样的仙人却少有的失态，失神地朝着天边望去。
“国师大人？”一旁伺候笔墨的小黄门轻声唤了一句。
诸猛地惊醒。
……
“祝您旅途愉快。”
021虚弱的声音留下了对杜无念说的最后一句话，就陷入了待机模式。
他的能量消耗得太多了，只能进入休眠，维持基本的功能运行。
杜无念想要点头的，可是下一刻，耳边响起铺天盖地的声音。
杂乱、尖锐、像是千万根银针扎进了脑子！
“怎么回事……”
杜无念眼前一黑，疼得晕过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又因为站的地方恰好就是河岸边，于是像是根锯断的木头般，随着身体的翻滚，轰然滚进了身旁的河流中。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很快蔓延上杜无念的身体。
……
很久之后，杜无念终于醒来，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头顶盘旋的乌云，又看着它们散去。
令人吃惊的是，他没有沉下去，而是浮在水面之上。
耳边几乎听不到了。不是因为刚才的声音歇了下去，而是因为自己的耳朵在昏迷中依然遭受那些嘈杂的浸染，己经损伤严重。
如果只是这样，杜无念大概会松下一口气来。
可这具身体不愧是杜无念亲手指定的，当真非同常人。
不多时，耳朵的损伤反科学地被修复，尖锐嘈杂声又席卷而来。这一次，杜无念坚持了五分钟才晕过去，甚至来不及回神去找021去要个售后。
如此反复。
不知日月在杜无念数不清的昏迷中更替了几次，杜无念像是具尸体，随着这条河顺流而下不知行了多少里，又到了何地？
他试着呼唤过021。021撑着最后一点能量检查过后，颇为羞愧地告诉杜无念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完，便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地回到休眠状态。
于是杜无念逐渐学会麻木。
他甚至会苦中作乐地趁着还清醒时上岸去看看风景或者找找附近的人家，期望能得到一杯热水喝。
可是，神龛的背景是在汉朝，行走都需要路引。百姓大多聚族而居，祖祖辈辈守着一方土地，方圆十里都是熟人。一见到杜无念这种不似行商的生面孔，百姓大多警惕，歇息片刻还好，一说留久便预备上报官府。
杜无念不愿惹麻烦，只好躺回河中，继续这场“以天为被，以水做席”“说走就走”的旅行。
时间久了，杜无念也找出些规律：人少的地方，耳边的声音会略微低些；人多热闹的地方，耳边的声音就会变得比平常更高。
这很容易让他猜到一个事实：自己能听见人心里的声音。
那些美好的、丑恶的、藏之于心不愿不敢不能宣之于口的，他全都能听见。
杜无念：……
这是让他转行干间谍的意思吗？
杜无念身边的人都知道，杜无念是个社恐，熟人还好、生人勿近、症状不重但会对人群敬而远之的那种。
原因有两个：第一，人嘛，说一套做一套都是常有的，可杜无念偏偏厌恶那种心口不一的，也对那些感到疲惫，所以干脆就减少接触。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而在人群中，有太多的想法与裹挟，最终很容易不知不觉地成了“乌合之众”之一。
现在，倒是意外地打消了杜无念的顾虑……才怪！
杜无念黑着脸，头痛欲裂。
他可不想当心理医生，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跟他可没关系，他又不认识人家，听这么多不就是自寻烦恼吗。
但这技能显然不是主动的，也由不得他放任。杜无念咬牙，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后，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去学这样辨认耳边的声音。效果比较显著，至少，认得出来后，那些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尖锐了。
但除了人的声音，他好像还听到其他的动静。
一种缥缈的、藏在所有话语之下的声音。
它告诉杜无念，要去长安，只有在长安，他才能寻得安宁之所。
以笔杆子谋生的杜无念很敏锐地察觉到这像是一个挂在骡子前的胡萝卜，而骡子要奔向的地方，他没有一点线索。
杜无念在山石上呆坐一夜，最终抱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心思，将自己扔进了条流向长安的河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