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育英中学的公告栏前己围满学生。沈砚之攥着温热的云纹棋子挤到前排,教导主任刚劲的板书在黑板上投下阴影:"围棋社若无法在下周联赛前凑齐三人,按校规予以解散。" 粉笔重重敲在"解散"二字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江临的指尖几乎要把平板电脑边缘掐出印子。他昨晚特意用AI模拟了十七种招新方案,却在看到教导主任冷硬的表情时全部化作泡影。沈砚之注意到他镜片后的眼底泛着青黑,校服领口还沾着昨晚整理社团资料时蹭到的霉斑。
"可我们己经有三个人了!"江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三人:"裴照同学的入社申请还未通过德育处审核。"他的视线落在靠在门框上的裴照身上,后者正用鞋底碾着地上的棋罐碎片,嘴角叼着根草茎,校服领口扯开两道纽扣,露出锁骨下方蜿蜒的疤痕。
"打架斗殴、多次违反校规。"教导主任的声音像块冰,"这样的学生,有什么资格加入社团?"裴照抬头咧嘴一笑,草茎在唇角晃了晃:"老头儿,你管我有没有资格?有本事让我打赢了再说。"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沈砚之注意到裴照的右手无意识地着裤兜,那里鼓起的形状分明是个折叠棋盘——昨天训练时他偷看到裴照在本子上画的棋谱,那些力透纸背的线条里藏着惊人的计算力,只是总被暴躁的表象掩盖。
"主任,给他个机会吧。"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如江面。教导主任挑眉:"沈砚之同学,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前校劝退吗?"
"因为在围棋比赛中打了对手。"沈砚之的话让裴照猛地抬头,草茎从嘴里滑落。他继续道:"市青少年赛决赛,对手嘲笑他的棋是'野路子',他掀了棋盘。"这些细节是他今早特意去德育处查的,档案里夹着张皱巴巴的比赛照片,裴照攥着棋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固执地盯着棋盘上未完成的劫争。
教导主任的表情缓和了些:"所以你认为,暴力可以解决问题?"
"不。"沈砚之摸了摸胸前的云纹棋子,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但他对围棋的执着,不比任何人少。"他转向裴照,后者正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敢不敢再赌一次?这次赌你的入社资格。"
裴照的瞳孔骤然收缩。走廊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他的发梢,沈砚之看见他喉结滚动,显然想起了昨天在社团教室的赌局——那局棋他明明占尽优势,却在最后关头被沈砚之的"两江分断法"逆转,棋盘上浮现的光带让他整夜辗转难眠。
"赌什么?"裴照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沈砚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如果我赢了,你正式加入围棋社,并且保证不再打架。"他顿了顿,"如果你赢了......"
"我要你那枚棋子。"裴照突然打断,眼神灼灼地盯着沈砚之胸前,"还有,让我和你师父下棋。"
教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江临猛地扯了扯沈砚之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怎么知道你有师父?"沈砚之也愣住了,想起昨晚在清澜棋馆见到的萧明修——那位瘸腿老者看到云纹棋子时,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和老顾,长得真像。"
"好。"沈砚之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但这次赌局,要按我的规则来。"他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个简易棋盘,"街头赌棋的规矩——不落子,只说棋路。"
裴照挑眉:"你是说......盲棋?"
"对。"沈砚之点头,"三局两胜,我让你先落子。"他注意到裴照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裤兜画着棋盘,便知道这个提议正中下怀——昨天打扫社团教室时,他在裴照的书包里发现了半本《玄玄棋经》,书页间夹着的便签上写满了对古谱的批注,字迹狂放如剑。
第一局开始。裴照闭目沉吟片刻:"星位,三三。"沈砚之立刻回应:"小目,高挂。"两人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江临赶紧掏出手机录音,生怕漏过任何一步。当裴照走到第13手"肩冲"时,沈砚之突然开口:"这手棋,你在市赛对王浩用过。"
裴照猛地睁眼,眼中闪过惊讶。沈砚之继续道:"你当时算到了十五步后的劫争,却没算到对手会弃子取势。"他顿了顿,"其实你可以在第七手反夹,像这样......"他徒手在空气中摆出棋形,云纹棋子在胸口发出微光,竟在虚空中投出淡淡的棋影。
"够了!"裴照突然喝止,耳尖微微发红,"第二局,我走天元。"
这手惊世骇俗的落子让江临倒吸一口凉气。沈砚之却笑了,他想起萧明修昨晚说的话:"老顾当年最擅长天元开局,说棋盘如山河,天元便是定海神针。"他闭目回应:"无忧角,守角。"
棋局在虚空中展开。裴照的棋风如狂澜骤雨,每一步都带着破局的狠劲,而沈砚之则像引流入渠,看似被动防守,实则在积蓄力量。当裴照第27手试图分断时,沈砚之突然睁眼:"你还记得武校的扎马步吗?"
裴照愣住了。沈砚之继续道:"下围棋和练武一样,看似攻击,实则要先站稳根基。"他隔空点了点"三三"位置,"你刚才这手,如果先在这里补断......"
"闭嘴!"裴照突然转身,拳头砸在墙上,却没真的用力。沈砚之看见他指尖微微颤抖,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这个在武校长大的少年,习惯了用攻击解决问题,却忘了防守也是一种力量。
第三局至关重要。裴照沉默良久,突然开口:"我认输。"
教室里一片寂静。江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教导主任也愣住了。裴照梗着脖子,视线却不敢首视沈砚之:"你......你下棋的时候,像有个人在旁边指导。"他突然掏出裤兜里的折叠棋盘,摔在桌上,"但我就是不服!"
沈砚之捡起棋盘,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裴照,十岁,获省少儿围棋赛亚军。"他突然明白,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不过是在用暴力掩饰对围棋的热爱。
"加入我们吧。"沈砚之将棋盘递还,"我师父说,真正的棋手,要学会把拳头变成棋子。"他指了指裴照锁骨的疤痕,"这个伤口,不该是为了保护棋盘才留下的吗?"
裴照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暴雨夜,他为了保护父亲留下的老棋盘,被混混围殴,最后棋盘保住了,父亲却再也没回来。他猛地转身,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声音闷闷的:"老子加入,但说好了,训练时别他妈逼我背定式!"
教导主任咳嗽一声,掏出钢笔:"既然你们凑齐了人,那就按规定提交申请表吧。"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砚之一眼,"沈同学,听说你祖父是当年的山城棋痴?"
沈砚之点头,手不自觉地攥紧云纹棋子。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当年他和萧明修、苏明谦并称'山城三杰',可惜......"他没再说下去,转身离开时,衣摆带起的风掀起了桌上的棋谱。
午后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围棋社的破木门上。裴照正用胶带修补摔裂的棋盘,江临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棋子,沈砚之站在窗边,看着手中的入社申请表,突然发现裴照在"特长"一栏写着:"能徒手捏碎围棋罐",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裴照凶巴巴地瞪过来,却藏不住眼底的雀跃。沈砚之晃了晃申请表:"我在想,下周联赛对上南开中学,他们看见你这特长,估计连棋盘都不敢摆。"
三人同时笑出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阳光穿过云纹棋子,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古老的棋魂在这一刻悄然苏醒。沈砚之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天元棋院的监视、萧明修的秘密、还有裴照藏在暴力下的过去,但至少现在,他们凑齐了三人,围棋社暂时保住了。
暮色降临前,沈砚之独自来到操场。远处传来裴照和江临的争吵声,前者正试图教后者"如何用气势吓退对手",后者则坚持用AI分析胜率。他摸出手机,给萧明修发了条消息:"我们凑齐人了,下周联赛,能来看看吗?"
很快,老者回复:"带好云纹棋子,我会在观赛席。另外,提醒你的同伴——" 消息停顿了几秒,最后发来一句,"别让裴照碰我的老棋盘,他手劲太大。"
沈砚之笑了,将棋子贴在胸口。晚风带来远处火锅店的香味,混着校园里的桂花香,他突然觉得,这个即将解散的破社团,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焕发出生机。而他手中的云纹棋子,正带着三代人的羁绊,在时光的棋盘上,落下关键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