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程叙淮一口应下。
护工推门出去，细心地关好房门。
病床边的仪器有节奏地发出“滴答”声，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微弱却坚定的联系。
每一下声响，都让病房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得程叙淮有些紧张。
他低头，看着病床上朝思暮想的人儿，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到之前护工放在病床旁的凳子上。
她没醒。
双目轻轻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发丝却失去了曾经的亮丽光泽，毫无生气地铺陈着。
因为久病，她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美丽。
美丽又脆弱，让人心痛。
半个月前，她终于脱离植物人状态。
却因为长时间缺乏营养，每天醒来的时间有限。
到现在，能醒来两个多小时，通常在上午。
程叙淮知道，现在是她昏睡的时间。
否则，哪怕他突然看见念念，导致情绪激荡，他也不会出现在她身边。
他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的问题。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显得身体更加单薄。
纤细的手臂无力垂落在身体两侧，手指修长而苍白，指节微微突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量的琴弦。
程叙淮鼓起勇气，将她的右手轻轻抬起，拢入自己的双手手掌之中。
动作温柔小心，仿佛在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昭华。”
他柔声叫着她的名字，跟她说着刚刚的见闻。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本书买到了，待我读懂，就着手给你制定康复方案。”
霍昭华在病床上躺得太久，哪怕有护工定时替她按摩，身体肌肉仍然不可避免的开始萎缩。
他把那本书放到她手边，执着她的手触碰着：“就是这本。”
“我还看见小宁玥了。”
程叙淮的声音越发温柔：“你放心吧，现在是她小姨在照顾她，很健康。”
念念长得跟霍昭华很像，尤其是眉眼的弧度，简首就是一个翻版的小霍昭华。
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弄错两人的关系。
说完这些，程叙淮依依不舍地放下她的手，替她掖好被子。
“我要走了，你快些好起来。”
他在凳子上坐首，坐成了一尊有生命的雕塑。
柔和的日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勾勒出他俊朗温润的轮廓。
护工推门进来，将开水壶放在茶几上。
程叙淮起身离开。
谁也没发现，昏睡中的霍昭华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好像挣扎着想要醒来。
几个呼吸的功夫，又归于平静。
“院长慢走啊。”
送走程叙淮，护工重新坐回凳子上，看了一眼仪器，就开始替霍昭华按摩手脚。
医生说不管她是不是睡着，都要跟她多说话。
于是，护工一边按，一边念叨。
“你不知道院长对你有多上心喃，每天都来看你，偏偏还不许我说。”
“你要是醒着，这话我也不敢说。”
“快点好起来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多可惜呀。”
窗外的天空中，堆积的阴云散开些许，洒下淡淡的阳光来。
第二天，依然是个好天气。
有了阳光，让冬天显得不那么难过。
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申城街头比平常更加热闹。
而更热闹的是大大小小的报摊。
就连沿街叫卖的报童跟前，也挤着好几个人，掏出零钱争先恐后的买着春申江日报。
这两天可太热闹了！
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零钱，就能看申城豪门世家的热闹，这笔账谁都会算。
而报社经历过昨天的报纸被疯抢，今天做好充分准备，足足加印了两倍有余。
仍然有供不应求的趋势。
让报摊老板收钱收到手软，笑得合不拢嘴。
手里拿着报纸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这个霍家是什么人，怎么两天的新闻都跟他们有关？”
“霍雪棠你不认识？她演了好几部电影，杂志啊广告啊到处都有她的。”
霍云霆身份特殊，在报道中，傅兰只提及霍雪棠。
“算了，那我再问你，北洋督军府知道吧？她是督军的五小姐。”
有人吃惊：“北洋督军霍家？那个什么楚世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然敢欺负霍家的女儿。”
“那就不知道了，你看看他干出来的事，那叫人？比畜生都不如。”
“小姑娘可怜的哟，大雪天被后妈赶出门，亏得她命大。”
“不知道她娘怎样了，怎么会找不到人了呢？怪事。”
另一人发现了盲点：“哎，你们看，昨天是霍雪棠上门找简夫人还赌债，今天就爆出来她三姐被楚世昌苛待失踪，楚家濒临破产。”
“是啊，怎么了？”
“你们难道没发现，得罪了霍家的人，都没好下场？”
“别说，还真是这样。”
“那有什么奇怪，你们没去过京城，不知道霍家有多惹不起。他们家的儿女在申城，难道就让人白白欺负了去？肯定会管的。”
“据说，霍家跺跺脚，全国都会抖三抖。”
种种传言猜测尘嚣日上，把霍家渲染成了威风赫赫的庞然大物。
霍雪棠听到这个传言之时，正在和大亨银行的玉石师傅选择款式。
这位大师傅果然是见多识广的手艺人，在来之前还特意做过功课，给出的建议很实用。
最终，霍雪棠确定下来，用极品帝王绿给霍夫人打全套首饰，给督军大人雕刻一块白虎印章。
他们几兄妹，选择不同图案的玉佩，大小款式相同。
给念念先比照之前的玉蜻蜓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再给她做时下款式新颖的项链、耳环、手链三件套。
三件套先用不上，收藏着，待她成为少女后就能用了。
吴妈、阿生等人，则一人送一个刻着吉祥话的小玉牌，如“平安、富贵、吉祥”等字眼。
大师傅面容和蔼，待霍雪棠确认完毕，笑着说：“我估摸着，这些可能要用上一半的玉料。”
霍雪棠有些吃惊：“才一半吗？”
她以为有这么多东西，都用得差不多了呢。
大师傅摇摇头：“都是小物件，剩下的您有什么想法吗？”
霍雪棠往后一仰，摇头道：“完全没有。”
“如此，我就按玉石的具体肌理来安排。”
“好啊，”霍雪棠干脆利落答应下来，“回头我让西哥去你们银行一趟，签授权书。”
前脚大师傅收拾东西离开，后脚鉴定行的人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