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江滩头、法租界外,是申城最繁华的地段。
道路两侧,银行、洋行、影院、饭店林立。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夜色下闪烁,甜美的歌声从歌舞厅里传出,纸醉金迷。
仙乐都门口,霍云霆从黄包车上走下来,水生连忙接过他递过来的帽子。
门童殷切地迎上来,替他推开装饰豪华的大门。
热浪、裹挟着音乐声,扑面而来。
霍云霆眉头微皱,朝着二楼青帮的长期包房走去。
季月美果然在这里。
在她身旁,一名油头粉面的小生,正弓着身子,以极其谄媚的姿态,替她点烟。
季月美斜倚在猩红丝绒沙发间,苍白如雪的立领旗袍上,朵朵红梅肆意绽放,利落地收束出她的婀娜身段。
她眉目凌厉,神情锐利。
短发用发蜡向后梳成冷冰冰的镜面,一道暗红疤痕贯穿眉骨。
看见霍云霆走进来,她把镶着翡翠的银质烟杆拿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
随着她的动作,旗袍开衩处,露出绑在大腿的手枪皮套。
“月美姐。”
霍云霆走过去,取过小生手里握着的镀金打火机,态度恭敬的替她点烟。
季月美旋转烟杆,待烟丝均匀燃烧后,缓缓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
“月美姐,”霍云霆抬眼看着西周,“我这有个赚钱的大生意。”
季月美开口:“你们都下去。”
瞬间,包房中的人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
霍云霆笑了笑,比划了一个抽大烟的手势:“谁都知道,这是现在最赚钱的买卖。”
见季月美没有反应,他又加了一句:“我们青帮不做,有的是人做。”
包房的空气,陡然变得凝滞。
让歌女的声音和喧嚣的热闹声,变得格外清晰。
下一瞬。
“砰!”
一声枪响,惊起无数尖叫声,人们抱着头往桌下钻去。
音乐戛然而止。
霍云霆脸色苍白,缓缓看向距离他身边只有一寸的弹孔。
“月美姐,你什么意思?”
季月美嗓音冷冽:“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你己经脑袋开花了。”
霍云霆自然见识过她的枪法。
一颗心控制不住的怦怦乱跳,他心情却好了起来,对着外面说:“水生,你进来。”
水生正急得不行。
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枪声,他都快吓死了。
过了半个小时,霍云霆才带着水生,重新出现在仙乐都里。
看见他们离开后,歌舞厅经理才敲响了包房的门。
“季姐,您这是?”
季月美的红唇勾了勾,似笑非笑:“教训不听话的手下,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跟着她的人会意,往他怀里塞了几块银元。
“是,是……”
经理半推半就的收下,退了出去。
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霍云霆地位不保的流言传出。
“真的?不可能吧。”
知道内情的人说:“霍家那小子能在青帮爬得这么快,不就是靠当时阴差阳错的救了季月美一命吗?”
“这话你也信,明明就是他爬了季月美的床,才得了宠。”
“这些先放在一旁,我还是不信。”
“季月美都动枪了!”有人强调,“要不是看在之前的关系,说不定啊,霍云霆的小命早没了。”
“竟然动了枪?”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
仙乐都经理得了钱,并没有进行维修,就让那个弹孔摆在那里。
供人参观。
很快,霍云霆就被排挤出了青帮核心。
他还是名义上的三当家,但许多事务,己经不再受他管辖。
空闲时间多了,他便到处闲逛。
除了水生,他身边经常跟着一个嫩的小姑娘,要么牵着、要么抱着。
对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而不见。
都说他失了势。
杜砚止知道后,愧疚得一首没出现。
只拿着念念画的图,通过大亨银行的势力,默默寻找着她被迫离开的那个家。
他觉得,这都是他带给霍云霆的厄运。
“念念,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一日,天气甚好。
阳光明媚,于冷冽中透着丝丝暖意。
霍云霆一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带着念念出了城。
只有阿生跟着,就连水生都不在身边。
念念扒在车窗上,好奇地看着江面上的波光粼粼,问:“小舅舅,我们要去哪里?”
“去看你小姨拍戏。”
霍雪棠在剧组拍戏,己经有三个多月没空回家。
现在有了空,他干脆带着念念去探班。
顺便告诉妹妹,他收养了一个小姑娘的事。
“念念能见到小姨了?”
念念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酒窝浮现在脸上。
家里用的香皂包装上就有小姨,墙上还贴着她的海报。
见她开心,霍云霆没忍住自己的手,揉了揉念念的头发。
养了这些天,念念的小脸粉嘟嘟的,不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只是头发需要时间,分叉的己经被吴妈修过,仍然干枯得没有光泽。
去找霍雪棠,想着顺便问问她,该怎么护理头发。
他一个活得很粗糙的大男人,实在不懂女儿家的东西。
汽车经过大桥,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片场。
“就在这里等我。”
霍云霆吩咐了司机一句,牵着念念往片场走去。
“什么风把霆哥给吹来了?”
场务看见他,忙不迭往里迎着,不住地打量着念念。
据他所知,霍家两兄妹都是单身,打哪儿冒出来一个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再多看几眼,就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个小女孩的眉眼,跟两人都有些神似。
她是谁?
“霆哥,雪棠还在拍戏,你们先等会?”
霍云霆点头,立刻就有人端来凳子,送上热茶。
片场条件艰苦。
离了阳光,冷得跟冰窟窿似的。
导演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导演椅上,一脸严肃地看着现场。
霍雪棠正在拍摄一场母女诀别的重头戏。
但很显然,出了问题。
饰演她女儿的小演员因为紧张,频频忘词。
拍摄陷入了僵局。
“卡,卡卡卡!”
导演一连喊了好几声,开口训斥:“你们都在做什么?!”
他走到小演员跟前,语气不善:“这里是在拍戏,不是给你玩的地方。再拍不好,就哪里来哪里去!”
小演员眼泪汪汪,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念念挣脱霍云霆的手,朝着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