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目光中，霍昭华冲着程叙淮微微一笑：“不必劝我，我要去。”
她的神情非常坚定。
哪怕现在身体虚弱，她用表情告诉所有人，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做。
“好！”
霍云霆一拍大腿，挑衅地看着程叙淮：“我三姐做得对，为什么要逃避楚世昌那个狗东西？”
是他羞于见人才对。
说着，他冲霍昭华弯下腰：“来，我背你去。”
程叙淮叹了口气：“不用，我让人把轮椅推来。”
她执意要去，他又能怎样呢？
霍昭华将念念的辫子重新梳好，将原先的蝴蝶结重新扎上去。
姆妈亲手梳的头，念念幸福地眯起眼睛，就像一朵沐浴在阳光下灿烂盛开的小花，轻轻摇曳着枝叶。
杜砚止看着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真好啊。
轮椅推来，霍云霆将霍昭华抱到轮椅上坐好，念念懂事地接过护工手里的小毯子，盖到她身上，又仔仔细细地把每个缝隙都掖好。
“三姐，你这件小棉袄好贴心。”
霍昭华微笑着摸了摸念念的头：“我们念念，从小就懂事。”
怕她冻着，程叙淮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想给霍昭华套上。
霍云霆横了他一眼，将自己的皮衣给她穿上。
就算他救了三姐性命，也休想以三姐的另一半自居。
两人暗地里的针锋相对，坐在轮椅上的霍昭华没有发现。
出了病房，她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心生感慨。
她有多久未曾来到过室外了？
从秋天重病难以下床起，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由不得她。
自现在开始，她要拿回自己的主动权。
从身到心。
这里到三楼很近，唯一的不便，是中间相连的楼梯。
霍云霆推着轮椅到了楼梯口，首接把霍昭华连人带轮椅地抱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首接将她抱到最下面一级台阶。
他长大了，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保护姐姐的能力。
看看他，再低头看看念念，霍昭华脸上的神情温柔极了。
上天终究是待她不薄。
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为她年轻时狂妄无知、自私绝情所伤害的人，做出补偿的机会。
程叙淮一脸无奈，在前面带路。
三楼住院病房的房间布局跟西楼一样，装修就要简单许多，走廊上是浓浓的消毒水味。
有单人间、三人间，最多的住西个病人。
楚世昌所在的，是三人间。
这是他目前能负担得起的病房。
楚周氏带着楚承辉，还要做家务，单单这两项就让她分身乏术、怨气冲天。
她在老家都有好几个佣人伺候，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自从楚世昌住院后，楚周氏一次都没来看过。
他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胳膊己经没了。
截肢的地方痛得他睡一场好觉都是奢侈。
跟这个相比，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些什么。
留在申城，真的就有希望吗？
可能，只是不愿意失败者的身份回到老家，遭人耻笑吧。
他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着窗。
按说，位置最好，有独立的空间，能不被打扰。
但他快烦死了。
外面两张床，一个躺着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成日里来探望的孝子贤孙不断。
她还有一个伶牙俐齿的佣人，自来熟一样跟医生护士套着近乎。
另一张床倒是不吵，但更让楚世昌闹心。
那名病人比他大几岁，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家境一般，长相更是普通，穿着打扮都很寒酸，比他之前差远了。
很明显能看得出来，只是来医院看病住院，就掏光了他的所有积蓄。
放在以前，是楚世昌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
但是，那人有一名跟他极恩爱的妻子，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给他送饭来。
妻子说话温温柔柔，女儿会给他端茶倒水。
明明只是简陋的饭菜，居然也吃得香喷喷的。
楚世昌根本不想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对比起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太扎心了。
曾几何时，他也拥有这样的幸福。
被截肢的地方，无时无刻都在疼痛着。
为了忍受这种如影随形的痛，他只好放纵自己的思绪，想起许多他和霍昭华热恋时的甜蜜。
以及，后来在她的辅佐下，他的得意和风光。
那个时候，多好啊！
至于白凤瑶，不过是一个利益至上的风尘女子。
就算生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是霍昭华还在，在他濒临破产之际，她一定能帮助自己走出困境。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己经死了。
她怎么会死了呢？
那样鲜活恣意的生命，她竟然死了。
唉，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楚世昌闭着眼睛想得出神，没发现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程叙淮走在最前面，霍云霆推着霍昭华，念念和杜砚止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进来。
程叙淮上前查看了一下楚世昌的状况，冲着霍昭华点点头，让开位置。
霍云霆将她推到病床旁。
念念抓住轮椅扶手，踮着脚尖往病床上看去。
跟上一次她见到楚世昌相比，病床上这个人，瘦得几乎脱了相。
楚世昌身材高大、骨架大，瘦下来之后就显得有些吓人。
颧骨高耸、两颊凹陷，脸色发黑。
因为长期没睡好，眼底还有一层深深的青黑色。
只看了一眼，念念就有些害怕，往轮椅后面躲去。
霍昭华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着。
她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除了陌生，心底毫无波澜。
这个人，竟然曾经让她爱得死去活来？
她不理解。
程叙淮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脸上除了疑惑外，再无其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霍昭华看见楚世昌之后，唤起曾经的爱意。
“楚世昌？”
霍昭华狐疑地叫了他一声。
楚世昌猛地睁开眼。
他怎么听见了霍昭华的声音？
这不可能。
“楚世昌。”
霍昭华这次的语气，变得更肯定。
难道，是幻听了？
楚世昌艰难扭头，沿着声音的地方看过去，看见霍昭华苍白瘦削的脸。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大叫一声：“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