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五年五月,草原的风裹挟着沙砾,如细针般扎进狼牙关的毡帐。林缚掀开厚重的狼皮帘幕,手中的火铳枪管因攥握过久泛起体温,枪管上的六棱雪梅雕纹与远处草原上的狼首旗遥相呼应。当木盒掀开的瞬间,腐肉混着香料的恶臭扑面而来,帐内的狼卫同时按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乌兰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狼首戒指在阳光下划出冷光:「父汗的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缩 —— 可汗的头骨左眼窝处裂开个诡异的孔洞,洞口边缘布满细密的锯齿状痕迹,仿佛被某种虫类啃噬。
林缚用匕首挑起头骨,月光穿过眼窝孔洞,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半只干枯的甲虫从孔洞滚落,虫身覆盖暗褐色斑纹,腹部绒毛上粘着黑色胶状物:「漠北毒甲虫,幼虫以腐肉为食,成虫啃食骨骼。」他用刀刃刮去虫尸绒毛,露出底下的紫斑,「中毒者皮肤会出现狼首状黑斑,萨满以此为「神罚」借口。」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十三名乌兰部骑兵闯入,为首者胸前插着断刀,狼首图腾的衣襟浸透黑血:「侯爷…… 新可汗图鲁联合六部,称您是「狼神之敌」,要踏平狼牙关!」话音未落,他咳出黑血,唇角泛起毒甲虫特有的青斑。
乌兰娜的弯刀出鞘三寸,狼首刀柄撞击甲胄发出清响:「我带黑风部落的三千铁骑,今晚就杀回王帐!」
「慢。」林缚按住她的肩膀,触到她甲胄下起伏的肩胛骨,「图鲁背后是东林党,若此刻出兵,正中他们「蛮夷内乱」的算计。」他展开草原部族分布图,匕首尖停在「黑风部落」标记上,那里用朱砂画着老萨满的图腾,「三年前你父汗救过老萨满的命,他的部族至今拒绝向图鲁称臣。」
暮色浸染草原时,林缚亲自护送乌兰娜抵达黑风部落。三万牧民围聚在圣狼石前,老萨满拄着刻满虫蛀痕迹的骨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狼神之女回来了!」他跪倒在乌兰娜脚下,骨杖顶端的狼首雕像与她颈间吊坠发出共鸣。
「我带来了狼卫的火器和粮食。」乌兰娜摘下狼首吊坠,按在圣狼石的凹槽中,「图鲁用中原的丝绸换你们的战马,却让你们的孩子饿死在雪灾里。」她指向远处的屯田车队,粟米袋上的雪梅标记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加入狼卫盟,每户分铁犁、火铳,冬天有棉布,春天有种子。」
牧民中响起窃窃私语,一名瘦骨嶙峋的母亲举起孩子:「能让我的儿子活过这个冬天吗?」
林缚向前一步,火铳在手中划出冷光:「不仅能活,还能让图鲁的士兵再也不敢抢你们的粮食。」他掀开粮车布帘,露出金黄的土豆种,「这种作物埋在土里就能活,亩产五石,足够一家五口过冬。」
老萨满突然亲吻乌兰娜的靴尖:「狼神之女带来了生命之种!」三万牧民随之伏拜,草原上响起潮水般的「欧米纳」(蒙语:恩赐)呼声。
图鲁的三万骑兵在次日清晨抵达,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林缚站在临时搭建的土垒后,看着敌方前锋踏入射程,举起火铳朝天射击。「砰!」枪声惊起群鸟,三百架「一窝蜂」火箭随之腾空,尾焰裹着狼毒草粉末,在晨雾中划出三百道猩红轨迹。
「捂住口鼻!」图鲁大喊,但为时己晚。火箭爆炸的瞬间,毒雾如黑云压境,战马吸入毒粉后纷纷人立而起,前蹄踢翻自家步兵。狼毒草的辛辣气味混着腐肉味,让前排骑兵剧烈呕吐,后排士兵被踩踏致死。
「放!」林缚放下火铳,三百挺连珠火铳从土垒后探出,金属击锤声此起彼伏。前排的图鲁士兵被铅弹掀翻,胸甲上的狼首图腾被打得千疮百孔,血珠混着毒粉在阳光下凝成紫黑色冰晶。
乌兰娜率领黑风铁骑趁机杀出,狼首弯刀劈断敌方军旗,火铳手在马背上齐射,每颗子弹都精准命中敌人咽喉。她的黑风骏马跃过燃烧的战车,短铳抵住一名萨满的眉心:「所谓狼神之怒,不过是你们的毒药!」
图鲁在中军帐内目睹这一切,手中的青铜镜掉在地上,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帐外传来潮水般的「雪梅狼首」呼声,他忽然想起东林党使者的话:「狼卫不过是乌合之众」,此刻却觉得那声音如同索命符咒。
「大汗,狼卫的火器太过诡异……」副将的话被打断,一颗火铳子弹穿透帐帘,擦着图鲁耳际嵌入立柱,木屑飞溅在他脸上。
「出来受死,图鲁!」林缚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你以为躲在帐里,狼神就会救你?」
图鲁抽出弯刀抵住咽喉,刀刃却在颤抖:「我是狼神血脉,你不能……」
枪响与刀落同时。乌兰娜的短铳冒着青烟,图鲁的弯刀「当啷」落地,眉心的弹孔周围焦黑,与脸颊上伪造的「狼神之斑」形成荒诞对比。她踩着对方的狼首腰带,扯下其头上的狼尾冠冕,扔向欢呼的牧民。
当夜,草原各部族在圣狼石前盟誓。老萨满将狼首战旗递给乌兰娜,旗面的弹孔被缝成六棱雪梅形状,针线间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林缚站在她身侧,听着牧民们用蒙语高唱:「雪梅花开狼首啸,铁犁劈开饥饿牢」,忽然想起可汗头骨眼窝中的虫尸 —— 那些被权力蛀空的神灵,终究抵不过一捧能救命的粟米。
「他们不是臣服于狼神,是臣服于能吃饱的日子。」乌兰娜低声道,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缚摸出毒甲虫的标本,扔进篝火:「真正的神灵,在铁匠铺的火炉里,在屯田区的泥土里。」他指向远处的雪橇火铳车,工匠们正在安装连珠火铳,「明天开始,教牧民组装火器,把每个部落都变成移动的堡垒。」
黎明时分,草原下起细雨,淋湿了新立的雪梅狼首界碑。林缚看着牧民们争抢铁犁和火铳图纸,忽然想起现代历史书中的「屯田制」—— 原来真正的征服,从来不是靠刀枪,而是让被征服者相信,你的规则能让他们活得更好。
乌兰娜的手忽然握住他的:「父汗若泉下有知,会感谢你让草原不再流血。」
林缚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火铳枪管上的雪梅雕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他该感谢的不是我,是那些愿意弯腰种地、挥锤打铁的牧民。」他转身走向毡帐,靴底碾碎一只毒甲虫,「通知沈雁冰,启动「草原蜂巢」计划 —— 每个部落都是蜂巢的细胞,而我们,是掌控蜂巢的人。」
这场草原权力的更迭,以一颗虫蛀的头骨为开端,以一个新的联盟为终结。当东林党还在京都算计草原部落时,林缚己经用火器和粮食,在漠北草原上种下了无法拔除的根须。那些在权力缝隙中滋生的蛀虫,终将在这场由下而上的变革中,被碾成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