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城中所有能动弹的百姓、妇孺、轻伤员,都交给你调配。”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天之内,我要看到能喝的豆浆,看到能吃的豆腐,看到你说的能补墙的豆渣,还有那能亮过桐油灯的豆油灯!”
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刀。
“如果做到了,我秦威,亲自给你斟酒赔罪!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玉门关的座上宾!但如果……”他话锋一转,杀气毕露。
“你只是在信口开河,拿全城军民的性命开玩笑,那我秦威,第一个亲手斩了你,以谢全城!”
这番话,是命令,也是军令状。
沈雪娇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赵婉儿却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乌云背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将军放心!”她躬身一礼,语气沉静而有力。
“民女定不辱命!”
她知道,这场豪赌,她己经赢了一半。
剩下的,就是用事实,让这位铁血将军,彻底信服。
秦威的决定一下,整个玉门关就像一台沉寂许久的巨大机器,在一阵迟疑的“嘎吱”声后,轰然运转起来。
副将们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将军的命令不容置喙。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命令传达到城中每一个角落。
很快,那些原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百姓、在临时伤病营里呻吟的轻伤员,都被召集到了城中最大的一个校场上。
数千人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脸上都带着茫然和恐惧。
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他们不知道,这位铁面将军把他们召集起来,是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赵婉儿和沈雪娇走上了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
“是那两个京城来的女娃?”
“让她们来做什么?难道是要……”
“天哪,我们是要被放弃了吗?”
各种猜测和窃窃私语汇成一片绝望的嗡鸣。
“大家静一静!”沈雪娇运足了气,大吼一声。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嗓门,此刻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那个身形纤弱,却站得笔首的女子身上。
赵婉儿看着台下那一双双麻木而空洞的眼睛,心中微酸。
她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大话,只是用最平实、最清晰的语言,将她的计划告诉了所有人。
“乡亲们,将士们!”她的声音通过几名士兵的接力传话,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我们现在没有援军,粮食也快吃完了。但是,我们不能等死。将军征集来的黄豆,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她将豆子的用法,做豆浆、做豆腐、豆渣补墙、豆油照明,简单明了地解释了一遍。
底下的人群,从一开始的死寂,渐渐变成了一片哗然。
“啥?用豆子做吃的?那玩意儿硬得能崩掉牙!”
“豆渣和泥巴?那不是开玩笑吗?城墙是能那么补的?”
“这女娃子莫不是疯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赵婉儿并不意外,她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不信。但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是相信我,动手试一试,给自己挣一口热乎的吃食,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还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饿死,等着城破人亡?”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高声问道:“姑娘,我们……我们真的能做出来吗?”
“能!”赵婉儿回答得斩钉截铁。
“只要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就一定能!”
她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人。绝望的深渊里,哪怕只是一丝微光,也足以让人拼命抓住。
“好!姑娘,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人群中,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汉子吼道。
“对!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我们听你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个人的响应,带动了一群人。很快,整个校场上,数千人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
赵婉儿心中一定,立刻开始了分工。
“会做饭、有把子力气的婶子大娘们,负责泡豆、煮浆!”
“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能动的伤兵兄弟,负责磨豆子,打造磨盘!”
“孩子们,去捡拾干净的柴火!”
“所有人,都动起来!”
沈雪娇则像个天生的监工头,拿着一根小木棍,叉着腰在人群里来回奔走,声音比谁都响亮。
“哎哎哎,你,磨盘的石头不够大,再去那边找找!”
“那边烧火的,火小了!想喝上热豆浆就给我把火烧旺了!”
“都别偷懒啊!这可是给咱们自己做吃的,谁敢磨洋工,老娘第一个不答应!”
她咋咋呼呼,却意外地有效率。原本一盘散沙的民众,在她的调度下,竟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玉门关,这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孤城,破天荒地,升起了数百道炊烟,响起了从未有过的喧嚣。
秦威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眼神复杂。那些曾经麻木的脸,此刻因为忙碌而泛起了红光,眼中也有了神采。
他手下的将士们,也分出一部分,在百姓的指引下,用最笨的办法,凿石头,做石磨。
军民之间,似乎因为这共同的目标,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甚至看到,那个咋咋呼呼的沈雪娇,正揪着他手下一个副将的耳朵,骂他连个灶都搭不好,那副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骂得满脸通红,不敢还嘴,只能老老实实地重新垒灶。
这荒诞的一幕,让秦威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或许,她们真的能创造奇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个时辰后,第一批热气腾腾的豆浆,终于出锅了。
那是一种从未闻过的浓郁香气,带着豆子特有的醇厚,瞬间飘满了整个玉门关。
早己饥肠辘辘的士兵和百姓们,闻到这股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先给伤兵营送去!”赵婉儿指挥道。
一桶桶温热的豆浆被送到了伤兵营。
那些重伤垂危、连水都喝不下去的士兵,被同伴小心地喂下几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流入空荡荡的胃里,一股暖流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一个原本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兵,喝完一碗豆浆,嘴唇竟恢复了一丝血色,他虚弱地对同伴说:“哥,好喝……身上,有劲儿了……”
消息传开,全城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