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励蹲在烧烤摊的小马扎上，第三罐冰啤酒咕嘟咕嘟灌进喉咙时，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跑车引擎轰鸣声。宋建军和李勇招摇过市从跑车上下来了，大金链子小皮包，看着有点身价。
“不好意思啊励哥，刚打完麻将。”宋建国把小皮包往桌上一扣，塑料椅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你说有急事，啥情况？”李勇饿死鬼投胎一样，烧烤、啤酒吃起来了，一句话没有。
秦励盯着炭火炉子里跃动的火星，指甲深深掐进啤酒罐铝皮。三天前他翻遍通讯录，给备注里带“兄弟”“铁瓷”的二人发了消息，约了三次，今天终于出现了。
“建军，我想问你……”话到嘴边突然梗住，夜市的喧嚣声像潮水般退去，他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十五岁的宋建军抱着骨折的胳膊蜷在他自行车后座，鼻涕眼泪全蹭在他校服上，哭着喊“励哥我再也不跟他们打架了”。
手机在裤兜震起来，屏幕亮起“张哥”的来电显示。秦励盯着跳动的绿色接听键，想起上个月张哥儿子满月酒，他随了两千块份子钱，还特意托人从茅台镇带了两瓶酱香酒。
“励啊，”张哥的嗓门带着三分酒气，“哥刚看到你消息，实在对不住……你也知道哥这阵子炒期货赔了不少，房贷都快还不上了……”
秦力捏着啤酒罐的手指关节发白，罐身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没事张哥，”秦励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飘在半空，“您别往心里去，我再想想办法。”
挂掉电话的瞬间，邻桌传来哄笑。西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正划拳，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突然指着秦力的方向：“哎那不是秦总吗？绿化工程做得怎么样了，怎么现在坐这儿喝闷酒啊？”
“哟，还带了个小马仔？”金链子晃着手里的烤串，油滴在水泥地上滋滋作响，“秦总，听说你欠了不少钱？要不我帮你问问我哥，他在城北开洗浴中心的，缺个看场子的……”
“砰”的一声，啤酒罐被捏爆，铝片划破秦力的虎口，鲜血滴在油腻的桌布上。秦励扑过去揪住金链子的衣领，两人在烧烤摊前扭打起来，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都给我住手！”烧烤摊老板抄着铁夹子冲过来，秦力这才看清金链子脖子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金链子，不过是块涂了金漆的塑料片。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惊得老板手里的夹子“当啷”落地。
凌晨街头，秦励坐在马路牙子上，任由宋建军用创可贴给他包扎伤口。远处传来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那年在巷子里躲避联防队追捕的夜晚。
“励哥，”宋建军的声音突然发闷，“其实你看着我挺风光的，其实里面都是空的，我也欠了一屁股债，原来你借我的20万我都这么多年了没能还上，我也知道你挺难的，我现在身上还有500块，你拿去吧。”
“打住。”秦励按住他的肩膀，夜市的霓虹在他瞳孔里碎成一片光斑，“哥问你，当年你被那帮混混堵在巷子里，是谁抄着板砖冲在最前面？”
“ 是你。”
秦励摸出根皱巴巴的烟点燃，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所以啊建军，有些事跟钱没关系。”
“励哥，”宋建军忽然指着马路对面，“那是不是强子？”
秦励抬头，看见赵强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KTV里出来，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往女人手里塞车钥匙。三个月前，赵强哭丧着脸说公司资金链断裂，求秦励用房子做抵押帮他贷笔款，说最多周转一个月。本来秦励也要去抵押房子付工程款，工人工资，他决定先拖欠一个月，给强子先周转一下，后面拿来再付。可是钱拿走了，再也看不见强子人了。
三人终于堵住了赵强，要教训一顿，教教他怎么做人。赵强挨了揍，他报警了。去警局处理完己经后半夜了，秦励己经累得什么都不想说了。
“走吧。”秦励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烟蒂被他踩灭在脚下，“有些路啊，走着走着就散了。”
秦励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他想起那些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人，想起那些在朋友圈点赞却从不走心的人，想起那些曾经一起疯一起闹却最终走散的人。
手机在兜里震动，秦励掏出来，看见通讯录里那些曾经的“兄弟”们，头像依然亮着，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他轻轻划动屏幕，将那些名字一个个拖进黑名单。
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在他们身上。秦励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忽然觉得胸口的压抑少了许多。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才能看清谁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人。
